方慧荣咳嗽了几声,看着花园里,陈管家小心翼翼端起刚被做法封印的密坛往西北角落走去。
佣人章儿端着饭食走进来:“二太太,我又将饭菜热了热,您来吃些吧。”
方慧荣形容憔悴,摆了摆手。
“章儿,你说我都能逃过这一劫吗?”
“太太您莫要担忧,今日云麓观的大师已经做法驱邪,您往后定能睡安稳觉,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章儿忙放下饭食过来给方慧荣披外套。
“哎,章儿,你不明白,不过不明白也好,不明白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方慧荣叹气完又问,“大爷在何处?”
“大爷一早便带着春江出门了,说是去会友了。”
方慧荣嘲讽地笑了声:“哦,又去会友了,那大太太呢?”
“大太太也一早出了门,今日礼拜六,大太太去北正街教堂里做礼拜了。”
“做礼拜?恐怕是求主保佑她丑事……”
章儿提醒般的唤了她一声:“太太!”
方慧荣哼了声,又问:“二爷呢?”
章儿语塞许久,只说:“二爷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的心定是还在太太这里的。”
方慧荣是个聪明人,她一下猜出:“他又去了苏曼罗那里,是不是?”
章儿将头垂得极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方慧荣笑了,语气带着浓郁的自嘲意味:“一个女人,娘家败落,丈夫不喜,生不出孩子,可真是活得悲哀。”
“太太,您莫要多想。”
“我没多想,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也不在乎了,我搬来这后院,搬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只希望能苟延残喘得久一些。”
章儿从来谢家就一直照顾方慧荣,两人感情甚笃,此刻看到她病容倦态胡言乱语,脸上也是显露心疼。
“太太,您又说胡话了。”

方慧荣置若罔闻,又问:“小姐那里有什么新鲜事?”
章儿顿了下,凑近方慧荣的耳边小声:“小姐与姑爷又吵架了。”
“他俩哪天不吵架才真是稀奇事,只是别把祸水引我头上就行了。”
“太太,今日法事已做,熬过这阵子,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窗前风大,我扶您去床上休息。”
方慧荣昂头看向窗外的广袤天空,逐渐平静下来:“人前越富贵,人后越龌龊。”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才让章儿扶着去了床边。
许是邪祟已灭,抑或者是药到病缓,总之,方慧荣的食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小口小口,吃光了章儿端来的饭食,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章儿,端下去吧。”
章儿“欸”了一声:“太太,您好生休息着,我去厨房给您煎药。”
她说完出门去,端着方慧荣吃剩的残羹冷炙到厨房,迎面遇上了香芍。
香芍和章儿是姐妹俩,一同照顾二太太方慧荣,只不过香芍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不太灵光,因此姐姐章儿只让她做些粗活,细活是不会让她插手的。
香芍摇头晃脑摆着两个小辫子,一见章儿就念叨着:“四点煎药,七点喝药,四点煎药,七点喝药,章儿,四点煎药……”
自方慧荣生病,香芍和章儿便多了份活计——煎药,每日下午四点煎药,晚上七点端到二太太后院房中。
“我知道,四点了,该煎药了,香芍,你去把炉子生上。”
章儿放下餐盘,又转身去取药盅,姐妹俩为煎药一事忙活起来。
而这边的简粤和寅时已经回到观音巷,刚准备进家中,只听身后有人唤她。
“简粤!过来过来!”
简粤转身,来人是桂花姨,她手里拿着根布卷尺往简粤身上比划起来。
“桂花姨,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做身新衣裳,你文绣姨给我的块好料子,嘱咐我要给你做身好衣裙,转过来转过来,我量量你腰身。”
简粤忙推阻:“不用,桂花姨,我有衣穿……”
“哎呦,你这衣裳,灰的灰黑的黑,破破烂烂的,哪像个姑娘穿的?别动,我再量量!”
“桂花姨,真不用,我马上要跟我外公去警察厅做事了,接触的只怕都是尸体,再好的衣服穿我身上也是糟蹋。”
“那哪是糟蹋?”桂花姨不由分说,强行帮简粤量好了尺寸,她语重心长,“女儿家大了,得有像样的衣裳,量好了,你回家去罢。”
简粤看着桂花离开的身影,看了许久,她回到自己家中,打了盆水,洗净脸上污秽,荡漾水面变平静,上面也出现了她的面容,清丽不俗。
她扮男子,扮得自己都快信了,只有观音巷的人,还记着她原本身份,简粤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推门进入屋内。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日。
宴会在晚上七点,六点不到,简粤和寅时便到了谢公馆。
谢家敞开大门,管家仆人门口迎客,师姐弟猫在石狮子后很久,宾客进了一位,可是光天化日,两人没找着混进去的机会。
寅时拉了拉简粤的衣袖:“师姐,我看不好混进去啊。”
简粤紧盯不远处:“再等等。”
话音落下没多久,两辆小轿车一前一后,在谢公馆门前停下来。
片刻后,前一辆车门打开,只见落下黑色铮亮皮鞋,紧接着,车上下来一位男人。
男人西服笔挺,身躯凛凛,颀长挺拔,肃穆端正,五官之中,最让人难以忘记的便是那一双眼,深邃凛冽,孤傲如寒星,深沉如浓墨。
是他。
简粤心中一咯噔,探出的头连忙缩了回去。
犹记得赴日本求学前,她曾经替拒婚的秀茵去相亲,相的正是这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司靳沉。
简粤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后又探出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她竟然看到林萧禾从后面的车里走了下来。
这,巧了不是?
第十回
司靳沉刚下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周兄。”
林萧禾长腿几步上前来:“周兄,好久不见呐。”
司靳沉侧目,淡声道:“林萧禾。”
“周兄还记得我?”
“大麓中学校友,怎会忘记?”
“前几日就听闻你回长沙城了,一直没来得及登门拜访,没想到今日承堂设宴见着了你。”
司靳沉单手插兜不置可否。
两人虽是同窗,却是点头之交,只是都与谢承堂相熟而已,并且这次回城,司靳沉听了些关于林萧禾的言论,因此对他没了好印象。
他狭了狭眼眸:“你我关系又不熟稔,有何好见的?”
“周兄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比起大麓中学校友,我与周兄分明有更深的关系呢,若是我那义妹秀茵还在,我和周兄便成了郎舅,那可是姻亲兄弟啊。”林萧禾笑意更深,从兜里掏出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