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冥没想到找了大半天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又回到自己手上,他翻看两眼,没说什么,云倾染看向身旁一直不说话的木婠婠,说:“婠婠姑娘,我送你回去。”
木婠婠低垂着头,恭敬道:“多谢姑娘。”
木婠婠在前面走着,二人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云倾染看着她走进一间农舍,从外面看去,屋内有灯亮起,二人刚要离开,却听得屋内传来一声绝望的哭泣:“……芊芊!”
二人跟进屋内,却见木婠婠满脸是泪,怔怔抱着怀中一个半大姑娘,可那姑娘无知无觉,不哭不笑,显然已经死了。
这真是令人愉快又令人难过的夜晚。
云倾染这般想。
回去的路上,因为横变出木婠婠的事,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到沁园后,云倾染简单梳洗过入睡。
然而今夜,注定不会就这样过去。
天将亮未亮时,沁园的宁静被打破,十三步伐匆匆入内,敲了敲门,不待墨北冥唤便推门入内,云倾染梳洗完刚打开房门,便听到一声又一声遥远传来的钟声。
云倾染眉心一凛,顺着来源遥遥望去。
这是……丧钟?
墨北冥显然也听到了,衣袍穿到一半,人控制不住朝外走。
十三跟在身后,说:“少爷,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今日四更薨了。”
皇帝驾崩,事关重大,百官入朝。
云倾染早饭吃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三娘频频投来诧异的目光后,她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空碗,不好意思笑了笑,放下道:“想事情走神了。”
三娘不在意道:“我就是想同姑娘说一声,锅里还有,你若是还饿我再盛些来。”
“我吃好了。”
云倾染起身朝外走,皇帝驾崩这个消息带给她的惊诧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丧后,会有新的帝王,靖国又会是什么样的新天地?
她殊不知,宫中却是两派天地。
皇帝忽然驾崩,未留诏书,便该是东宫太子继位,可要命的关键是,昨夜皇帝驾崩时,锦衣卫指挥使孟凡忠随侍身侧,曰皇帝留下口诏,宣宿王秦勉登位。

谢益作为内阁集权人,他的态度便是许多官员的态度,可当百官前去询问时,平日里精神抖擞的阁老却捂着唇连咳不止,众人只当这是他的推脱之法,有人还在心底暗骂狡猾,可下一刻,便有人惊慌扶住人,声音也变得尖锐几分:“阁老!”
大口的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谢允谦本在远处跪着,听到动静立刻飞奔上前来,神情慌张扶着人,连声音都打着颤:“祖父?祖父?”
“快!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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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血缘之间的感应,墨北冥有那么一瞬胸口闷得十分难受,他甚至于有些握不住笔,一股剧烈的痛从胸口向身体四下散开,他不得不伏趴在桌上,重重喘着气。
云倾染敲门进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她惊了惊,基于墨北冥留给她的身体娇贵印象,云倾染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探上额头,确实不是发热后,将人微扶起:“……哪里不舒服?”
墨北冥额头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她,他刚刚明明完全可以忍住疼的,可是她一来,那些坚持好像就不行了,他下颌绷成一条线,看着十分隐忍:“胸口……”
然而下一瞬,痛感从四肢百骸陡然散去。
墨北冥控制不住低声喘息,在脱力中抬起头来,神情茫然看着云倾染。
云倾染眯了眯眼,试探道:“……不疼了?”
墨北冥点点头。
云倾染看他神色不似作假,但也无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沉思须臾,说:“我去让巫大夫来看看。”
她松了手,就要朝外走时,十三跌跌撞撞神情焦急赶来。
墨北冥心下顿沉,他起身两步上前,十三红着一双眼,看着十分难过:“……少爷,阁老回来了,你快去……快去!阁老他不行了……”
这一番话对墨北冥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云倾染一时间也不相信,可十三已经快哭了,墨北冥趔趄几步,拔足猛然朝外跑。
他一路上心乱如麻差点跌倒,被跟着的云倾染一把扶住,她什么也没说,松开后他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着,很快到了院子,门口周丽华眼泪直掉,见到他后扯了一丝苦笑:“……祖父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墨北冥茫然踏入屋内,大哥绷直着身子跪在床榻旁,看起来无能又颓废,他始终低着头,就连墨北冥进来后也一动不动。
墨北冥跟着跪下,喊了一声祖父,眼眶却红了。
谢益微微一笑,强忍着心口绞痛,缓缓说:“乖孙……你来啦……”
墨北冥自懂事后从未再哭过,此刻却怎么也忍不住,他死命咬着牙,声音哽咽:“祖父……”
谢益脸色显然已经撑不住,呈着一股灰败色,他活了六十多年,什么刀山火海都踏过,可面对墨北冥,这个他从小捧在掌上惯着的小家伙,却还是不舍,他说话明显的迟缓起来:“……祖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自小贪玩,有时候就连你大哥都管不住你,我这一撒手,谢家的担子全压到他身上,就更没人管教你了……我想着总是放不下心……九霄……”
谢益重重咳嗽,片刻缓停,说:“……当初你大哥许你表字九霄,是想让你不受约束……如风自由……可……可……”
墨北冥紧紧攥住他的手,一张脸崩得死死,喉间像是灌了沙一样沉。
谢益无力叹息,说:“你以后……”
墨北冥抹了一把脸,忽然侧脸对谢允谦道:“大哥,我想和祖父单独说两句话,可以吗?”
谢允谦出去了。
墨北冥笑了笑,可这笑容看着比哭还难看,说:“祖父昨日不是问我有没有心仪之人吗,孙儿昨晚撒谎了,孙儿有心仪之人,她就在门外,名唤云倾染,祖父要见她吗?”
第36章 此托
云倾染被叫进门时脸色是懵的,虽说死者为大,但她知晓自己的身份,这种家事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掺和的,尽管心中存疑,她还是跪在了墨北冥身旁,敛眉谦恭道:“阁老。”
谢益第一次见云倾染,他目光在云倾染身上停留片刻,笑道:“……丫头,叫我一声谢爷爷。”
纵然不解,云倾染还是依言道:“谢爷爷。”
谢益露出满意的笑容,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哪怕无人能发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散去,意识也开始涣散起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丫头……九霄……九霄他比你小……你帮谢爷爷……看着他些,看着他些……”
他话未说完,赫然闭上眼,墨北冥忍不住扑上去:“祖父!祖父!”
谢允谦同周丽华听到动静从屋外入内,倏然跪在床前。
云倾染起身往后退,跨出屋门,只觉得心口压制至极。
人都会死。
她这般想着。
只是活在世上的人该怎么办?
因为皇帝驾崩,举国发丧,谢家的丧事办得很低调,谢绝了前来吊唁的所有人。
云倾染这两日一直跟在墨北冥身侧几乎寸步不离,他整日整夜跪在灵堂前,一张脸神情趋于麻木,晚上的时候云倾染就站在灵堂外,好几次谢允谦劝他回去歇一歇,墨北冥都无动于衷。
云倾染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慢慢消沉下去。
直到第三日,墨北冥跪了整整三天,体力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他在谢允谦又一次的劝说中忽然沉默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允谦注视着墨北冥,语气有些无奈:“……九霄,祖父的病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当时人多嘴杂,时机不对,若是让有心人知道祖父的病情……”
“所以你连我也瞒?”墨北冥站起身,身子不可避免晃了一下:“连我也瞒?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墨北冥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无力:“以后呢?大哥是不是也会瞒我更多事?”
谢允谦见他状态有异,不由轻喝一声:“九霄!”
墨北冥通红着眼,默然半晌,谢允谦长叹,说:“我们是……九霄!”
话至半,却见眼前人一头朝地下栽去,谢允谦急忙扶住了人,将人送回沁园。
墨北冥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天是黑的,察觉到身侧有人,他自然而然睁开眼,对上一双眼睛。
云倾染坐到一旁,见他醒来,道:“醒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