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将她招至一旁问话。他道:“你此番下界所为何事?”
沈应眠并未隐瞒,反而希望灵文能帮自己打打掩护,于是诚实道:“我自扶渊仙君处借了聚星罗盘,此番下界探一探怨魂的执念,看能不能有所启发,好让我的爱魄生出芽儿来。”
“哦,是好事。”灵文揶揄地笑笑,“瞧你成日里缺根弦儿的样子,有些时候的确气人。”
“啊?”沈应眠被他一番话砸得云里雾里。
她心道自己只是缺了爱魄,除去不懂爱人,应当无碍的,于是追问,“帝君何出此言?”
灵文来了兴致,耐心答她:“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送信?”
沈应眠并未注意到灵文改了自称,她斟酌道:“帝君平日里爱得罪人,是以通灵石好友不多,找不到说话的人?”
“你——”
灵文登时噎住,无奈地摇摇头,“也就在你眼里,本君是个只晓得找扶渊喝酒的大闲人。”
沈应眠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将“不是吗”咽了回去。
直觉告诉她,此刻,沉默是金。
见沈应眠一副没开窍的模样,灵文不再介怀季晏礼的存在。他大方地摆摆手:“往后记得回信,如此,本君姑且帮你瞒上一瞒。”
得了准话,沈应眠逐渐收不住嘴角,掩唇痴痴笑了起来。
季晏礼本是立在窗前,假意眺望远方,做出浑不在意的模样。他虽听不见二人谈话,却能得见沈应眠的表情愈来愈松弛,客气的假笑渐渐带有真意。
他心上一时如蚂蚁过境,奇痒难耐。
偏那灵文时不时瞥他两眼,眉宇间透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季晏礼实在看不下去,快走两步将沈应眠拉至身边,俊秀的面上变得乌云密布。
灵文高深莫测地笑笑,没再伸手阻拦。
于是,沈应眠被季晏礼牵出房门,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巷中。他眼底寒芒乍现,写满了不高兴,却似不知如何纾解,只定定看着沈应眠。
季晏礼用双臂将沈应眠困囿其中,肌肤并未相触,他身上的清香却来势汹涌,一股一股,极具侵略感。

沈应眠顿时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犹豫半晌,抬手轻轻贴于季晏礼头顶。
这处原有一双银白耳朵,意味着季晏礼身上的妖性在逐渐外露。想来也是“兽性大发”,近两日,情绪才屡屡失控。
九重天上不乏驯养灵兽之辈,或是当成爱宠,或是当成坐骑。平日里,喂食、顺毛还有逗弄,如此才能让灵兽保持开怀。
她已有多日不曾喂过季晏礼仙力,或许这便是症结所在。
沈应眠快速回忆一番,依葫芦画瓢地动手摸了摸。由上至下,动作很轻,似安抚又似鼓舞。
掌下的身子明显僵住。
紧接着,两只蓬软的银白耳朵冒了出来。
沈应眠经不住诱惑,上手揉了揉。季晏礼眼底的愠色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蹙意味不明的火光。
见他喜欢,沈应眠如逗弄狸奴那般顺顺毛,总结道:“妖族和灵兽倒还挺像嘛。”
闻言,季晏礼立刻别过头去,带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应眠手下登时又变回光滑的青丝,她略带可惜地收回手,问:“好些了吗?”
季晏礼耳尖红透,天人交战一番后,低低“嗯”了声。
许是同阿凌相处过几日,沈应眠自诩有些育兽经验,温声安抚道:“你不必觉得羞,我听闻到了季节都会如此,没关系的。”
季晏礼:“……”
天色已然大亮,沈应眠扯扯他的衣袖:“走!”
季晏礼此刻身心舒畅,翘着唇角跟在后头,眸中含笑,料峭的冬寒一时沦为背衬。甚至进了屋,见了灵文,还破天荒的颔首示意。
灵文:“……”
手中的饭顿时不香了。
趁二人不在,灵文去雪春楼点了几道沈应眠爱吃的小菜,荤素皆有,令人食指大动。
岂料季晏礼从容坐下,还拨了半盘肉至沈应眠碗中,道:“多吃点。”
“这桌菜。”灵文屈指点点桌面,强调道,“是我特地给窈妹买的。”
沈应眠并未深想,却着实艳羡帝君的生活。信徒万万千,从不缺香油钱,在人间行走时别提多潇洒。
同样是分身,偏她一贫如洗,仙力还处处受限。于是沈应眠问:“你走之前,不如将它留下。”
她的视线落在灵文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上。
“……”灵文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再议。”
季晏礼“嘁”了声:“一毛不拔。”
眼看二人又要起争执,外间有客来访。
客人十分矜持地叩了三下门,不急不缓,颇重礼仪的样子。
灵文带头开了门,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立在门前。
“本宫听闻,昨夜有重霄宗的修士入了望京。”女子下巴微抬,不带情绪道,“不知可是三位?”
灵文侧过身,客气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讶色,为几人的气度,也为灵文的洞察力。
沈应眠拉着季晏礼让道:“门口风大,进来坐吧。”
“多谢。”
长公主褪下风帽,露出一张略显疲态的脸。约莫三十又五,贵气天成,鬓角却早早生了华发。只眼神触及沈应眠时,多停留了几息。
季晏礼直觉不喜那眼神,抱臂往前一步,将沈应眠遮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长公主垂眸入了座,唇角浮现不明意味的笑。
她给沈应眠的感觉十分奇怪。
寻常凡人,对待江湖术士已然客气,更遑论真正的修士。可长公主非但见怪不怪,反而多了几分蔑视。
对,蔑视。
灵文自然也察觉到了,只他匀出神识探了探,长公主不似魔气缠身。他不动声色地沏了杯茶,淡淡开口:“长公主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皇兄自年初以来长睡不醒,太医院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俱是束手无策。本宫疑心是招了邪祟,想请几位贵客前去看看。”
“哦?”灵文佯作意外道,“有天子龙气坐镇,竟还会招邪祟。”
长公主笑而不语,眸中却闪过一丝嘲弄。
见状,沈应眠心中忽有一股郁气升腾,竟想要撕碎她的脸。
北月国(四)
季晏礼不着痕迹地搭上沈应眠腰间,手心凉意透过薄衫,如一汪清泉,令她神台恢复清明。
沈应眠顺势低头,将鬓侧发丝拨至耳后,借由动作掩去眸底浓浓的猜疑。
分身纵然弱,却也不会被轻易蛊惑了神智。
她方才心中翻涌着陌生戾气,若是寻常修士遇上,只怕要做出冒犯之举。
再度抬眸时,沈应眠换上一副无害的神情。如凡人构想中的小师妹,涉世未深,却又对处处都感到好奇。
她负手变化出一颗丹药,笑盈盈道:“既然如此,最后一颗便赠予长公主了。我们重霄宗出品,保证药到病除。”
倘若长公主盼着龙体康健,自然要喜不自禁地收下。不料她佯装惶恐,将沈应眠的手轻轻拨开:“事关一国之君,本宫不能做主。”
灵文顺着话问:“那可如何是好。”
“不如,几位随我一同入宫。”长公主凤眼微眯,“马车正侯在外间。”
竟是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
见长公主成竹在胸,沈应眠也渐渐被吊起胃口,便央求师兄应下。灵文则做出不胜烦扰的样子,无奈道:“好好好,都依你。”
客栈门前横着两辆华贵的青篷马车。
往来行人似是司空见惯,非但没有怨怼之言,反倒主动避让开来。
待上了马车,灵文施下屏障,问道:“不知窈妹可听说过穹月珠。”
沈应眠诚实地摇摇头,季晏礼却忆起翻阅过的古籍。
“相传泽州之地灵气充沛,渐渐有人族得道修仙,然道途艰难,资质平庸者多如牛毛。五千年前,有人向国君献上一块剔透卵石,称是能压制灵气,国君大喜过望,将卵石打磨成饱满珠粒,后称穹月珠。”
“不错。”灵文接话,“穹月珠乃是因妒忌而生,这才引来不少魔族。于是国君将其埋入棺中,换得仙山谅解,再度出山除魔。”
如此说来,穹月珠的存在,仅对凡人和魔族无碍。
沈应眠疑惑地打量灵文与季晏礼,似是不解他二人为何始终神色如常,仅有自己受这破珠子影响。
季晏礼读懂她的眼神,好笑道:“自然是因这石头欺软怕硬。”
“……”这不是变着法儿说她弱么。
沈应眠颇不服气地皱皱鼻头,“所以,长公主身上有穹月珠?”
灵文颔首:“不止,但穹月珠是最关键的。”
入了宫门后,沈应眠心头的压抑感更甚。
她渐渐信了季晏礼那句“欺软怕硬”,想来这禁庭之中,布了不少克制灵气的东西。
分身所含的仙力,堪堪比寻常修士强上一些。原以为自保不成问题,倒是没有预料,无法操控灵力的凡人,却也是极危险的存在。
这时,季晏礼的指尖钻入沈应眠袖中,释放出强悍妖力将她裹住,穹月珠的压制顷刻间消解。
灵文嫌弃地挥了挥袖:“我还道是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