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他语气淡漠,我判断不出来他的意图。
「不过,我不是很关心。」他将手递给我,「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会快一点,学姐不是在争分夺秒地发文章吗?现在耽误的时间,以后要成倍补回来。」
我愣了三秒钟,将手放到韩峥掌心。
韩峥说得没错,就算有心利用我摔伤这件事拿捏祁徽,我也不能本末倒置,让受伤耽误我的论文数据。
我本以为韩峥会扶我,但他看了看我脸上的伤口,二话不说,将我抱起。
我的脑袋被迫贴到他胸膛,他的心跳略重,每一下都很有力。
想不到他看起来清瘦,倒有力气公主抱。
「多谢。」
「不必。」
韩峥的动作果然快。
不到一个小时,我脚踝上的扭伤被处理,医生又给我开了一些口服葡萄糖。CT 检查结果显示并没有什么大碍。
已经挺晚,但韩峥丝毫没有疲惫。
他一边慢条斯理帮我将医院单据理好,按纸张大小排序,一边说:「可以喊他过来接你了。」
「什么?」
「喊你男朋友来接你回去吧。女朋友摔伤,自己却在她处理完伤口之后才赶来,看到这么懂事的女朋友,他的内疚应该会加倍的——学姐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学姐也不用担心我会泄漏,就当是你帮我引荐导师,我给你的谢礼吧。」
可能真的是脑子钝了,我思考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韩峥其实早就看穿我的意图。
我挖空心思给祁徽下套,但眼前的这个男生居然仅凭只言片语,就猜出事件全貌。
跟同类,不用多费唇舌。

我笑了笑,「既然你这样想,那我就不用跟你再客套了。」
时间已过午夜,祁徽的电话如期而至。电话里,他明显是玩得开心的语气。
「我刚散场,不过小伊说她想再去……」
我适时打断:「你喝酒了吗?如果喝酒了,就算了。」
「妍妍,怎么了?」
我轻咳一声,让自己的嗓音越发沙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刚看完急诊。要是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就打车回学校。」
祁徽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怎么不跟我讲啊,让我陪你看医生。你别动,我现在过去。」
我挂掉电话,韩峥懒洋洋地站起来,「那我先走了。学姐晚安。」
我向他再次道谢。
半小时之后,祁徽出现在门口。
他的担忧和不忍做不得假。
他就是这样的人,感情充沛,心肠又软。
祁徽先是认真翻看了我的病历,然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扶住我,往门口移动。
「受伤了也不跟我讲。」
「安妍,让我陪你做这些,知不知道。你这样懂事,我会心疼的。」
我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分不清楚轻重缓急。我只是摔了下,但小伊过生日,一年才一次。而且你朋友都去了,你怎么能不去嘛。」
祁徽手臂的肌肉紧绷,他停下来,不满道:「那你二十年才摔伤这一次啊!」
「诶,好了,知道啦,你话好多。」
「不行,安妍我要给你说明白,小伊是重要,但她永远不会比你重要,以后你只要有事,必须喊我,知不知道?」
「我女朋友比天王老子都重要。」
祁徽还在唠叨些什么,但我太累了,有点不想听。
视线遥遥落在诊室门口的男孩子身上。
路灯惨白,落在身上,勾勒得他轮廓冷硬。
韩峥半低着头,将手里的香烟丢到垃圾桶,然后抬头,看我。
眼神疏离,好像在看局外人的作秀。
我向他轻轻一点头。
于是韩峥对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扭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7
因我这一摔,祁徽对我千依百顺,几乎是每天陪着我,花样百出地哄我开心。若不是我好言相劝,只怕周末他连家都不愿回。
但我的目的,不止于此。
趁此机会,我顺便去挂了些其他科室的号,譬如睡眠不佳、肠胃不适,大大小小的毛病都看了一遍。
有位中医大夫很给力,把脉以后,面色凝重。
大夫深入浅出给我讲了半天,熬夜、饮食不调和多思,会带来什么病症。
「小姑娘,别仗着年轻就逞强,身体还是要好好保养。」
「男朋友也要多盯着她点。」
拿完药,祁徽明显有点忧虑。
他字斟句酌地劝我:「妍妍,我知道你是很努力的女孩子。可是我想说,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拼……」
「诶?」
「你,你可以歇一歇的,你身后永远站着我呢。我一个大男人,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愣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祁徽以为我生气了,赶紧哄我:「我不是说你不能刻苦认真,我是想说……你有我,可以放心依靠。你看,虽然我家里不是多么富裕,但负担你我开销,绰绰有余……」
以祁徽父母的财力和对他的宠爱程度,「绰绰有余」恐怕都是在自谦。
我摇了摇头,认真道:「就是因为你家里很好,所以,我才这么拼的。」
「妍妍?」
「你以为我不觉得累吗,你以为我不需要休息吗?可是我……我不敢。」
「因为我没有底气。」
这么多年,我从未在祁徽面前展现太多的负面情绪。
在他看来,我永远都是认真、上进、打不倒、不服输的。
但这次,我很坦诚地给他讲,这么多年来,我曾经难受过很多很多次。
很多待人接物的礼仪,我都是从祁徽身上学到的。
他如此游刃有余,衬托得我笨拙有如稚童。有时候我会在心里默念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然后反复记诵,收为己用。
我们第一次出去旅游花掉了五千多,我坚持 AA。返程时恰好我手机坏了,添了笔额外支出。我吃了两周泡面,才等到了兼职的工资打款。
考研期间脸上爆痘,室友推荐了高价的护肤品,我不舍得,只能每天晚上绕着操场跑圈,因为我觉得运动出汗,不花钱。
直到考上 B 大研究生,我才鼓足勇气,去拜访了祁徽的爸妈。我就像狐假虎威的小狐狸,披上学校名头,才敢见人。
但考上 B 大也不意味着从此就诸事顺利。
同门有个家境优渥的女生,善于花钱搞好人际关系。我手头紧,不舍得请客,就另辟蹊径——师弟师妹们不会做的问题,我都会耐心解答。因为这样,我可以和白富美学姐「分庭抗礼」。
就算出国读 PhD,我也不像是尹小伊,可以随便拿几百万当学费,我只能倚仗学校提供的奖学金。甚至为了奖金数额,我会降低学校档次的考虑。
我就是这样的敏感,自卑,外表再如何的洒脱,可我永远都是不安的。
不安的源头,就是我怕,小镇做题家的自己,配不上生长在优越家庭的祁徽。
一向好强的人示弱起来,会格外让人震撼。
把心肠都剖开给他看的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
祁徽的眼睛红了。
「妍妍,不要这样,你已经很优秀了,我从来都不觉得你配不上我。」
「以后……我比从前更爱你一点,让你更自信一点,好吗。」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祁徽的性格里,有朴实诚恳的一面。他若是信赖一个人,那就会对他推心置腹,完全不设防备。
我破涕为笑,拿手指去刮他鼻子,「傻子,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你还想怎么再爱我?莫非你要卷死别的情侣吗?」
祁徽没有接茬。
他的眼神里有急促而笃定的光。
我能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这也是我苦心引导的结果。
我和他已经谈了五年恋爱。走向下一个阶段,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其实,若没有尹小伊的搅和,我也不会这样想方设法地从祁徽嘴巴里讨要承诺。
但在合适的时机推他一把,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猜。
8
接下来的几天,祁徽总在神神秘秘地玩手机,跟朋友聊天。偶尔我拿他手机,也假装没看见短信提示「您购买的 XX 浪漫布置已发货」。
天气已经凉下来,入秋的某一天,是我 24 岁生日。
祁徽的行动,恐怕就是布置在这一天。
我假装以为祁徽约我去餐厅吃饭,只是为了庆祝生日。
但当我如约到达餐厅,看到餐厅布置以后,我仍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祁徽请来十几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见证。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还破天荒做了发型。
单膝下跪,打开手里的丝绒小盒,在众人的注视下,向我求婚。
「安妍,请你嫁给我。」
餐厅中心的投影,循环播放着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合影。我们一起上课,一起竞赛,一起参加社团,一起出游。
我的妆容越来越得心应手,祁徽的气质也越发彬彬有礼。
这些照片定格下来的幸福,即便是多年以后再看,依然是感动的。
我以为自己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我以为我能控制好情绪,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仍然泣不成声。
我擦掉脸上的泪痕,「好。」
这一幕被朋友们拍到,然后 po 到各自的社交平台。
所有人都在笑,在祝福。
笑声仿佛是无尽的起伏的浪潮,让我一阵一阵的眩晕。
祁徽凑近我,压低声音,「我们中午请他们吃顿饭,然后下午就去领证,我都已经预约好了……」
我正想揶揄他心急,下一刻,祁徽的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一眼,面色突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