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抬头写着两个大字:官契。
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小岭村西北地,东西南北各止某处,共五十亩良田。下面购买时间及双方签字画押处,盖着好几个大大小小方方正正的红章。其中一个小的,她仔细看了看,像是一个周字。
她拿着那张地契,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才是他非要等她来更衣的原因吧?
这东西要叫青岚看见了,可是不得了。
可……她怔怔地抬头,就对上一双虎眼,此刻却温柔得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你不说要买地么?”
她双眼大睁,突然有些愤慨:“爷明知道我要买地,还跟我抢?您故意的!”
就见他线条分明的嘴角却翘了起来:“我抢来赏给你的。你托个买卖丫头的牙婆子,能买到什么好地。”
信信噎住。想了想,关婆子的能干自然跟他找的人不能比。更何况,他也不计价格。只是这未免也太过了些。她才刚捞了他十两金子,又拿五十亩地。
她微微眯了眼睛,眸子转了转:“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爷是不是想让我做什么会掉脑袋的事?”
封晔一愕,旋即仰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笑声在胸腔中震动:“是是……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他笑什么笑?!
可见他如此开心,便知道这事应该没什么危险。
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爷先说说看,是不是我能办到的。”
封晔便端起果绿地珐琅万花描金缸杯喝了口热茶,才道:“还记得清云观时见过的香娘么?”
信信正要查看玉佩,听到这话,便轻轻放下。
香娘那样的美人儿,怎么可能让人见过就忘?
“勉之想接她进府,托我去给长兴侯夫人说项。”封晔的眼睛突然眯了眯,像遇到了危险的猛虎。
信信数了数日子,这也就一个多月的工夫,长兴侯世子竟就急成这样了?

“您怎么说的?”
“他糊涂,我不能跟着他糊涂。那样出身的女人,怎么能往府里弄?要是生了儿育了女,便是一辈子的麻烦。我劝他断了这个念着,赶紧跟香娘分开。他不但不肯,反骂我食古不化,不欢而散。”
信信知道封晔是瞧不起香娘的。
长兴侯世子与香娘,身份之别,尤若天渊。
她想了想,问:“那爷要我做什么?”
“替我解疑。”封晔嘴角又翘了起来。
信信这才知道,他不过是在戏弄自己,不由气噗噗道:“爷有疑惑不去跟文先生商讨,来找我一个小丫头,那可真是问错人了。”
“正因你是个小丫头,才要问你。以你看来,香娘对勉之是真是假?”
她凝神一想,便有些明白封晔的意思。
都是身为下贱,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也许她更清楚香娘的想法。
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冷笑。
便是身为下贱,所求也大不相同。
有云珠那种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也有她这种只想自在过活,不想一辈子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
至于香娘,看得出来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对长兴侯世子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又不了解人家,怎么好乱说?
便道:“爷不是去调查香娘了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么?”
封晔目光闪动,嘴角越发翘得高:“有。那香娘兄妹背后,可能是长兴侯夫人的人。”
信信骇然。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长兴侯世子生母早逝。
长兴侯后来又娶了华亭侯的庶女为妻,也就是如今的长兴侯夫人。
这位夫人极是贤惠,虽也生下了两子一女,可还是劝说着长兴侯,早早就把长兴侯世子的名份定了下来。
又替他寻了门好亲,定了长召伯家的嫡女。长召伯家可是皇上的宠臣。
这位继母在京里可谓贤名远播。
长兴侯世子对这位继母也极是尊重。
万没想到,过了年就要成亲了,他竟然招惹上了个香娘。
若香娘真是长兴侯夫人的人,那这位夫人目的何在呢?
她干瞪着眼看封晔。
封晔叹了一口气:“她自己的儿子也满十五了。是一辈子哄着前头夫人的儿子过日子,还是扶自己的儿子上位?人总有些私心。”
长兴侯世子比封晔还大两岁。今年十八了。
信信却觉得,若这位夫人真这样想,倒是聪明人变笨了。
这事叫人揭发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之前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还是……这位继母从一开始便是这个打算。
先把自己的名声立住,再坏了章策的名声,到时候做什么事,也就顺理成章。
她心里不禁一阵阵发寒。
这大户人家的主母,原来这般阴毒?
“长兴侯夫人跟平山王府那位小妾有关系?还是跟平山王有关系?”
这位香娘不落难,怎么会有借口时时去找长兴侯世子帮忙。
封晔看着她的目光就有点儿不同,半天道:“长兴侯夫人的生母,是华亭侯一位极得宠的姨娘。这位姨娘有个远房表兄,早年也是梨园行的,与香娘兄妹的爹是结拜的兄弟。”
信信:……这关系绕这么远,还牵扯到内宅,也亏他能查出来。
“只是平山王跟他的爱妾又是怎么回事?”
就见封晔偏着头看了她片刻,突然嘴角上翘,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小脑袋瓜子还挺灵光的。平山王妃跟长兴侯夫人私交极密,那个小妾,却是平山王妃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信默了默。那小妾是平山王妃的人,他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又不禁想了想,才觉得这策划表面粗糙,实则精细。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让香娘能名正言顺,有个借口跟长兴侯世子来往。
出事后,香娘第一时间不是去求长兴侯世子,而是来找封晔。
封晔跟平山王没什么交情,若是答应帮忙,必会通过长兴侯夫人跟王妃的关系,找章策搭桥,自然要引她去见。
如果封晔不肯帮忙,那她就更妙了,可以直接去找章策,求他引见封晔。
不管哪条路,香娘都一定会见到章策,并求他帮忙。
“那,这事,您跟长兴侯世子说了么?”
封晔摇了摇头,有些出神:“妙就妙在这里,香娘已经跟他说了。说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做这样的事,但是并不忍心欺骗他。可正因如此,他反倒信她更信了个十足,两个已经……,如今他是一定要纳她为妾。已经跟长兴侯夫人大吵一架。长兴侯夫人矢口否认,反说是他自甘下流,为了纳一个戏子,不惜污蔑自己这个继母。长兴侯十分震怒,禁了他的足。他才邀了我去,让我给他想法子。”
信信光是听着这一大段话,就觉得脑仁抽得慌。
原来这才是长兴侯夫人的目的,让长兴侯世子主动向自己发难,从而彻底失去父亲的信任和欢心。
香娘的事,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长兴侯若真厌弃了章策,日后这世子之位,又怎么会舍得传给他?
而且这事是因纳妾而起,长召伯家不但不会帮他,反而会支持长兴侯夫人。
这也太会谋划了吧。
正发呆,信信却听封晔道:“我知你一向聪慧,却没想到你竟聪慧如此。倒真有一事,想让你去办。”
信信转过脸来,正对上封晔虎目般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子里有两个小小的自己。
生日秘密
至于让她办什么事, 直到过完秦池的生日,她才知道。
秦池的生日虽然也是三天,可与封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