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一个急刹车，陆祁墨条件反射般护住手机屏幕。
姜荼把车停在定位的路口后，两人下车又走了一段，陆祁墨跟着她拐进一条小胡同，走了几百米，来到一个旧居民楼下的小吃街，她直接走进中间的店。
陆祁墨抬头看了眼，招牌上只写着【庞哥家常菜】，没有其他。玻璃门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几张简易木质长方桌，两边各摆个长条凳，店里也就几平米，除了一个民工模样的在吃面的客人外，还有点了几个家常菜的一家三口。
他觉得有趣，以前姜荼看到这种苍蝇馆子都绕道走，可今天她熟门熟路进来，跟店员热情打招呼，熟稔地坐在长条凳上，甚至菜单都不用看就点好了菜。
陆祁墨倒是略显拘束地坐下，像是跟着女土匪回山寨的白面书生。
服务员最后跟姜荼确定菜单：“菜还是老样子是吧姐？然后额外要两份蒸饺，一个凉菜拼盘，对吧？”
姜荼点头，问了句：“庞师傅今天在吧？”
“在啊。”服务员笑，“你来了肯定他亲自下厨的啊。”
看吧，简直是女土匪大本营。
陆祁墨倒是好奇地看了看菜单，他很少吃这种简陋的苍蝇馆子，看起来就是北方口味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正想把那张沾了水渍的简易菜单翻过来时，对面女土匪幽幽说了句话：
“你的菜我点好了。“
“哦……”陆祁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怯生生的，像是闯进了别人的地盘，客场作战势气差一截，“你经常来这里？”
“嗯。”
“这的菜好吃？”
“那这得问你。”她含笑看着对面。
“问我？”
陆祁墨迎向她弯起来的眉眼，一时怔住，忽然觉得那双明艳的眸子里不知为何透着明晃晃的嘲弄，以及同情。
这时候从后厨走来一个系着黑色围裙的厨师模样中年男人，端着一大碗滚烫的汤，径直来到他们这桌放下，因为汤盛的过满甚至还溢出来一些，沿着白色汤盆流到木质桌面上，其中还洒出来两根香菜，和一小块猪肝。
陆祁墨直愣愣盯着那碗汤，颜色，味道，猪肝的薄厚大小和熟烂程度，甚至配菜的种类都是他极为熟悉的，是噩梦一样隔三差五就出现在自家餐桌上的，是他忍着强烈的反感吃过无数次的，是他老婆自以为能靠这盆臭烘烘的东西就能拿捏住他的，他这辈子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猪肝汤。
他惊愕地抬头看对面的女人，只见她笑眯眯地转头对旁边的厨师温柔说：
“庞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他最喜欢你做的猪肝汤了。”
然后，她又转向自己，用他很久没听到的藏着咸奶油一般的娇柔声音喊他：“老公。”
陆祁墨预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话，把牙咬的脆响，脸色已经很吓人了。
姜荼却全然不在乎，语气更嗲了些：“老公，这是庞哥，我老乡，你喝的那些猪肝汤，可都是他亲手做的。”
末了，她又盯着自己，一字一字强调：“每一顿都是哦。”
陆祁墨觉得她不是女土匪，而是屠夫，自己是被她牵进来活活宰了的猪。她不仅宰了他，还用冷酷又漂亮的手法把他的血肉骨架拆了做成一桌宴席，摆在这里款待他可怜的灵魂。
厨师立在旁边，搓搓手：“兄弟，那你觉得我的汤咋样？有啥意见可以提。”
陆祁墨依旧狠狠看着他老婆，他想掐死她，就现在。
姜荼抿嘴笑，丝毫不惧：“老公，庞哥问你呢。”
陆祁墨重重吐了口气，垂下眼睛，像是在挣扎，也似在忍耐，再抬头直接略过姜荼看向庞厨师，说了两句让他扳回一局的话：
“怎么说呢，一开始味道我就不喜欢，倒不是你手艺差，我这人几乎不挑食，但我天生讨厌猪肝，特别讨厌。”
“后来我就不知道啦，因为大部分都被我倒马桶了。”
姜荼冷冰冰地，丢刀子一般清脆地叫了一声他的全名。
陆祁墨这才略略看向她，一脸无辜，客场作战终于找回点势气。
庞厨师大概有生以来头一次遇见两口子把日子过成这样的，莫名其妙，闻所未闻，他甚至脑子里都没弄明白他们吵架的根源在哪里，明明一对养眼的俊男美女，此刻双双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撕咬对方。他又搓搓手，笑笑回了后厨。
菜都上齐了，他们依旧隔着简陋的桌子看着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却来来往往传递了万语千言。
最终，陆祁墨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气，才堪堪开口说出半句话来：“你真的是……”
虽然只有半句话，姜荼像是完全知道他本来要说什么，并由此联想起他们夫妻很久以来的纠葛，被忽视的委屈，被欺骗的不甘，以及不久前他贴她耳朵那两句耍赖一般的混账话。
她也急急地吸了一口气，眸光凝重，面色沉静。
她说：“好像你说过半句真心话一样。”
陆祁墨失神片刻，再回过神来，只觉得胸口钝痛，可即便如此，他仍顶着那张耍浑无赖的脸，决定继续用这种姿态死扛到底。
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时姜荼放在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姜荼看了眼，又瞄下陆祁墨。
陆祁墨直觉电话跟自己有关，不客气地伸手夺过来，来电显示上写着三个字：【陈爸爸】
陆祁墨要挂掉，姜荼一把抢过来，接通。
第二十七章 我不欺负喝醉了的女士
接通陈爸爸电话是一时手滑，如若不是陆祁墨胡闹着去抢，姜荼是绝不会在此刻这般撕破脸的境地仓促地接家人的电话的。
姜荼很少把一个人划分到家人领域，左冷禅已经被她排除在外了，陆祁墨在这个领域进进出出，但陆祁墨的爸爸始终有着一个温暖的位置。
虽然他们只相处过三天。
姜荼去年的年夜饭是在陈爸爸家吃的，那也是她第一次跟陈爸爸见面，去之前她几乎没做任何心理准备，因为本来以为陆祁墨不打算带她回厦门的。
虽然那时他们已经结婚半年了，可没办过正式婚宴，领证也是匆匆忙忙的，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满是潦草的敷衍，但彼时姜荼以为见不得光的是自己那些心机手段，对她冷漠寡淡的丈夫不敢提过界的要求。
可春节前，陆祁墨上了最后一天班回家后毫无征兆地让姜荼收拾一下，明天去厦门。
姜荼已经做好了一个人过春节的准备，她猜测陆祁墨会不会只是客气一下，正组织语言委婉表达她并不介意留下来时，陆祁墨轻描淡写说：
“我爸让你去过年。”
她正帮着陆祁墨收拾行李，仔仔细细把刚烘干的换洗衣服放好后，故意拿捏出小小遗憾的情绪：“我是挺想跟爸爸一起过年的，可机票临时买来不及了呀，春运本来就紧张。”
“买好了。”他隔着半个屋子立刻回应，“可能有退票的吧，正好赶上了。”
姜荼嘴上说着那可太好了可以一起过年，又吵着拉陆祁墨一起去商场买礼物给陈爸爸带过去，可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平静，像即将面对人生大考一般紧张到彻夜未眠。
大概由于机票是临时捡漏买的，她和陆祁墨没坐一趟航班，姜荼的晚一个小时。姜荼落地后远远就看到陆祁墨和一个瘦小却腔调十足的老人等在出口，老人穿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戴黑色礼帽，口罩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同于陆祁墨眼型小而狭长，陈爸爸是闽南人里少有的大眼睛，可看见姜荼后那双神气十足的眼睛却垂下去，心不在焉地看看手机。
姜荼过去乖巧地揽着陆祁墨手臂，礼貌地跟陈爸爸打招呼送礼物，自认把默默排练了很多遍的礼数发挥的可圈可点。可陈爸爸只是朝她点点头，转头上车开车，一路跟后座的小夫妻没说什么话，甚至口罩都没摘下来，出了机场在岛内只开了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陈爸爸把车停到楼下后自己一个人先上楼了，陆祁墨帮姜荼拿行李，转头看到她慢吞吞的一脸愁容。
姜荼当然知道大过年的要喜气洋洋，可一想到第一次见面公公全程戴着口罩没露脸不说，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不免暗自懊丧。
她跟着陆祁墨唉声叹气上楼，老式的防盗门虚掩着，陆祁墨一推门，香甜味道的浓浓肉香扑面而来。他们刚走进去，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下，看见陈爸爸端着一个大蒸笼从厨房走出来，放在餐桌中央。
姜荼从陆祁墨身后歪着脑袋看过去，陈爸爸已经摘下了口罩，她惊讶看到陈爸爸居然是一张圆润的娃娃脸，整个五官与陆祁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看上去蛮可爱的，让人亲切。
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