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云涧……便是她杀的第一人。
温热的血顺着剑刃流到了谢婉宁的手上。
她却仿佛是被烫到,瞬间便松开手,身子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沈云涧赤手握住利剑向外拔,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如同猛兽撕扯伤口,隐忍而危险。
剧痛蔓延全身,他大口喘着气,眸底一片晦暗。
可在缓缓转身看向谢婉宁的那刻,他竟还是强撑着勾起抹笑。
“公主……你当真杀我,好狠心啊……”
谢婉宁死死攥着手心,呼吸微乱:“你杀我北昭子民,杀我北昭摄政王,又意图伤我北昭将军,我自然是不能留你!”
沈云涧已然疼得面色苍白。
他捂住腹部伤口,但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涌出。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沈云涧再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但他还是紧紧凝望着谢婉宁:“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找死!”
“是他们先来攻我吴江,是沈淮序执意要追上,也是江染眠非要破坏你我成婚大典!分明就是他们不想活,怎么……就变成了我的错?”
沈云涧笑容惨淡,嗓音却冷如冰霜。
唯那颗虎牙如初次相见。
江染眠上前将谢婉宁紧紧搂在怀中,挡住她的目光。
自己却直视着沈云涧那怖人的漆黑眼眸:“你用一国安危威逼婉宁不得不嫁于吴江,又因嫉妒与厌恨杀害沈淮序,你口中的那些找死的人,都是为了婉宁而甘愿付出性命的人!”
“你杀了他们,与杀了婉宁有何区别?!”
沈云涧俯下身咳出一大口血。
再抬头时,他冷笑了声,那惨淡的笑容已然被血染红:“不过就是一条命……公主,你要,我给你便是……”

话落,沈云涧仰面倒地,竭尽全力地大笑出声。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大势已去!”
可望着那明媚的天,他心底终究还是有一抹不甘。
而没说出口的那三个字,再无机会说与她了……
谢婉宁看着沈云涧缓缓合上的双眼,心底涌上股不明的情绪。
这个笑起来会露出虎牙的少年,曾经,是北昭的子民。
若没有发生那年的事,如今的他,或许也该站在那满朝文武之中吧。
只是,这世间从不曾有如果。
确认沈云涧的确没了气息,江染眠神色担忧地转身打量起谢婉宁。
“婉宁,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一剑我分明躲得开,你为何要如此冲动?若是不小心被刺伤,我……”
话没说完,只听谢婉宁平淡的声音响起:“比起我受伤,我更害怕看到你受伤。”
方才在她眼前,沈云涧执剑刺向江染眠的画面,与那日沈淮序被刺穿心口的画面一瞬重叠。
她下意识捡起剑,脑海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将剑捅进了沈云涧的身体。
迟来的恐慌如潮水般席卷了谢婉宁的四肢百骸。
她身形一晃,眼见就要摔倒。
还好被江染眠及时扶住:“婉宁?!”
谢婉宁唇色分明都在发白,却还是摇头安慰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江染眠咬咬牙,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我带了太医来,我马上就让他们给你看看。”
可还没抬步,衣袖却被谢婉宁抓住。
只听她声音颤抖:“沈淮序……真的还活着吗?”
第六十三章
谢婉宁没能等到江染眠的回答。
她刚问完,眼前便倏地发晕,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拖进了无尽的黑暗。
重重阖上眼前,谢婉宁什么都看不清。
只记得江染眠脸上……那一抹犹豫而痛苦的神情。
昏迷时,谢婉宁做了个梦。
她又一次看见了沈淮序被沈云涧偷袭刺中心口,而后被他丢下悬崖的那一幕!
剜心剖骨般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
而最疼的,还是她的心。
谢婉宁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坐起,额上布满冷汗。
她的身子因大口喘气而不断起伏着,缓了好久,才渐渐回神。
周遭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谢婉宁怔楞地打量着,神色中划过抹不可置信。
自己……回到了北昭?
复而晃神时,殿门被人推开。
谢婉宁抬眸望去,只见一道身影逆光走近。
她心底狠狠颤了瞬,下意识低唤出声:“……淮序?”
闻声,那身影却是脚步一滞,站在原地片刻都没动。
寂静在殿内肆意蔓延着。
谢婉宁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阿慎。”
谢明慎身形顿了顿,点头应道:“是我,阿姐。”
他重新抬步走至榻前,眸光却闪烁躲避,不敢直视谢婉宁的眼眸。
“阿姐,你觉得身子如何了,可还有不适的感觉?”
“我没事。”谢婉宁轻轻摇头,又望向谢明慎,“阿慎,你与阿姐说实话,沈淮序到底如何了?他人是死是活,你总要……告诉我。”
她喉间发涩,清浅的语气中压不住悲伤。
谢明慎浑身一震,掩在袖中的手缓缓地握紧。
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阿姐,我……我没能找到他。”
“那日沈淮序独自策马赶去救你,等我带人追上时,吴江人已经在寻他。他们并没找到沈淮序,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我命人寻了那崖底几天几夜,可终究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悬崖下有一条极其湍急的河流,不见沈淮序,他大抵是摔进了河里。
若只是掉入河中,尚且还有一丝生机,但偏偏他身受重伤!
此次劫难,沈淮序怕是九死一生了。
然而这些话,谢明慎不敢说。
话落那瞬,只见谢婉宁瞳孔骤然紧凝,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双眸茫然而空洞,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沈淮序怎么会生死未卜,找不到人呢?!
谢婉宁心头一闷,积郁的情绪在这一刻再忍不住,悉数迸发!
她陡然咳起来,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般。
而当她缓缓垂下捂着唇的手,只见那手心里赫然一滩可怖的黑血!
谢明慎狠狠惊住:“阿姐?!”
为何谢婉宁会突然吐血?她体内余毒不是早已清干净了吗!
他手足无措,正准备转身去传太医。
谢婉宁淡静的嗓音却倏地响起:“不必去找太医,这口血……只是我心中积郁已久罢了。”
闻言,谢明慎半信半疑,终究还是不放心。
“阿姐,我还是找太医来给你瞧瞧吧,毕竟你又不是太医,怎能给自己诊断?”
他说完,仍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谢明慎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安静中突然传来了谢婉宁平静的声音。
“我要回王府。”
谢明慎顿时停住,就连转动的脖颈都有些发僵:“这是为何?”
一抹暗光在谢婉宁的眸底转瞬即逝。
她望向窗外茫茫雪色,语气轻的就要听不见:“因为……”
“我是他的妻子。”
第六十四章
谢婉宁已然记不得自己离开了摄政王府多久。
她仰头凝视着府门上的那块牌匾,一颗心像泡在雪水中又冰又麻。
推开门走进,里面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与她决然离开时相差无几。
然而,却少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那个人。
终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谢婉宁缓步走在府内,着熟悉的景象独自黯然神伤。
在她提出要回到王府住后,谢明慎问:“阿姐,那你日后又如何打算呢?”
当时,谢婉宁很平静地回答道——
“找到他,或者……等他回来。”
没人知道沈淮序到底是死是活,甚至觉得他身受重伤又坠落悬崖,绝对必死无疑。
可谢婉宁置若罔闻。
不知为何,她直觉沈淮序一定还活着,只是身处在一个他们寻不到的地方而已。
所以她会留在这里,直到他归来。
天色渐暗时,一道身影走进王府。
他一路穿过庭院,走过廊檐,最后踏进正堂,在谢婉宁身前跪地俯首。
“属下裴深,参见长公主。”
谢婉宁眼睫微颤:“起来吧。”
“是!”裴深应声站起身,头却仍深深垂着。
那日沈淮序将谢婉宁交给他,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公主平安抵达北川才行。
然而刚离开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吴江攻破了城池的消息。
谢婉宁无法坐以待毙,让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