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主上前一步问：“看到时便是尸首？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就没有一个人去请医丞过来瞧？”
“公主稍安勿躁，听臣解释。”冯驸马沉住气答，“医丞已在请的路上，还未曾到。不过，燕王妃被发现时已经没有了脉搏，便是请神仙来亦无济于事。”
冯公主蹙眉高声道：“人死在我们家中，陛下知晓了会如何？若是没有一个交代，诸位又会如何看待冯家？！”
冯驸马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公主生气，臣便不气么？今日可是差羽办喜事的日子！”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眼下发脾气不是解决之法，还要等医丞来看人究竟有没有救。若真救无可救，便只能再请仵作行人来验尸，找出任何行踪诡异之人才是！”
冯公主自然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可她坚定地认为，这件事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我儿办喜事竟闹出了人命，还是堂堂亲王妃！孤不知道你们中的谁竟然藏着这样的坏心眼，要杀这样尊贵的人！若是冲着我来，拿刀横在我颈上便是！何苦挑日子偏选在今天！”
众人听后忙作揖，连声道不敢。
冯公主呼出一口浊气，转而又对锦云道：“冯翊那孽障还未回来？快去派人捉他！便说有人踩在他头顶上杀人了！让他速速滚回来！”
锦云听得吩咐后，匆忙离去。
眼见着冯公主发火，裴澄练却不吃这套。
“什么人，我看没准儿就是她干的。”她噘着嘴道，“瞧冯公主那样子，明明同赵海棠关系不错，这会儿却一点儿都不伤心，只顾着自己的脸面——瞧着要脸的人干出不要脸的事儿，这下谁都不会怀疑她了。”
“你少说一点儿。”李星仪低声道，“你不也是？瞧着一点儿都不伤心。”
裴澄练吐了吐舌头：“我不伤心，我开心呢！”
裴澄练何止是开心，她的心头简直就是开了花——燕王妃一死，小王叔便不用再受她折磨了。也不知道这杀人凶手是谁，若是被抓到了，她头一个去给他拜拜，非要好好地谢谢他不成。
又过了半刻不到，医丞与行人一起来了。
盖在燕王妃身上的那块布被掀开，众人当即唏嘘不已，更有扭过头去便吐的。
李星仪隔着薄纱瞧得不真切，算是逃过一劫。
可裴澄练却没有那样好了。只见她面色煞白地望着燕王妃的尸首，不断地拍着胸口大喘气儿。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裴澄练靠近了李星仪，偏过头不忍再看，“胸前被捅了那么大一个窟窿，下手真是狠！”
李星仪想起那人是连捅了两刀。
的确狠毒，对付一个弱女子直捅心口不说，竟还补了一刀——这是成心想要人的命。
她不禁在想，这事儿倒像是冯公主做得出来的。
医丞俯身检查了燕王妃身上各处，其实仅凭她胸口的伤势便能断定人已是无药可救，可医者仁心，到底不想放弃这世上任何一条生命。直到发觉无力回天，这才站起身摇了摇头：“人已亡去，诸位节哀。”
裴澄练听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还难受了好半天呢…”她扯着李星仪呜呜地道，“这下好了，人当场死的，便不算我害了她对不对？”
李星仪也是为此而来。
她既心疼裴澄练，又过不了心底的那一关，便想着亲自来瞧瞧，听听医丞说燕王妃是何时死的——当场便死，那她与裴澄练便也不算是见死不救，心里便没那么难受。
毕竟是年轻姑娘家，别的没有，却有的是良心。良心这块上过不去，晚上连睡觉都睡不着的。
李星仪摸了摸裴澄练的头，劝她，也像是在劝自己。
“没事儿了。”她道，“你别内疚。”
裴澄练是个脾气写在脸上的，轻易便被她说动了。
“好啦，我知道。”
说是这么说，可裴澄练仍然觉得，自己已经坏透了——虽说结果都一样，可当不想救人的想法一出来，她便是个坏心眼子了。
行人蹲下身后查验一番，抬头道，“刀入心头两寸，第二刀将心尖都搅烂了，必然是当场暴毙。”说罢又指着一旁沾血的帕子，“心头血不比其它，喷涌时可溅丈远，此人身上必沾有血迹，却仍然拿帕子拭干净手部，想来是生性好洁所致。”
不知为何，李星仪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是亲眼目睹那人将燕王妃杀害，不曾见多少血。可行人说“生性好洁”时，却令她十分不安。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啊？方才简王殿下的袖口沾了酒，他不是去更衣了么？”
众人听后皆是一惊。
李星仪瞳孔大震——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濯吾缨
“休要胡言！”冯驸马怒指着乱说话的那人道，“你是何用意？！”
刚刚说话那人缩回了人群中，不再开口。
冯公主眼睛一眯，问：“三王呢？他现在在何处？”
“殿下方才的确离席更衣，不过片刻工夫。”冯驸马阴沉着一张脸道，“殿下有诸侍卫环身侍奉，燕王亦作陪同，多的是眼睛看着，绝无此可能。”
“驸马这时候还是不要做好人了。”冯公主冷笑道，“生性好洁，在座的除却三王又有何人？况且京中谁人不知三王手段，先前自徐州归京时随身携两枚人首，这难道不是他曾做出来的事？”
“是非曲折自有公道。倘若公主提从前事，可从前谁又干净？”冯驸马丢下这句话后便偏过头去，不再理她。
冯公主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唤出几名守卫，决定还是将此事上禀皇帝。
随后她又叹气：“阿纯看到不知有多难受。”
裴澄练瘪瘪嘴，扭过头去。
李星仪十分不安，丢下裴澄练后与长乐来到一边，问：“殿下究竟在何处？”
长乐脸也白了，只好答道：“您离开之后，那李二小姐便被送回来。只是先前用的迷药有些多，一直昏睡不醒，殿下便去瞧了一眼，又吩咐了些事…至于燕王妃，奴是真不知发生何事，但殿下绝不可能杀她。”
“我自是信得过他。”李星仪说，“可我信并没有用，我只看到有人杀人，却并未看清那人面孔。倘若我出面，反而会将调换新人一事暴露，届时不仅无法替殿下开脱，恐怕罪名还会多加一重。”
长乐道是：“殿下要我护着您，您绝对不能冲动行事。”
李星仪自然明白。
即便她想要举证，可她的确不曾看清楚凶手是谁，若贸然站出来，只会给萧瑧添麻烦。
而她不能再成为他的麻烦。
不多时，槐园入口一阵人头攒动。
“是他们！”
“殿下来了！”
循声而望，简王萧瑧与燕王萧纯信步而至。
众人主动避开，让出一条直通尸首的道路来。
李星仪盼了许久，如今正见着他，眼神一直在他周遭转——他果然换了衣裳，来时是一身青黑，如今却换成了浓绀色外袍。
他常常更衣，她是知道的，有时出了汗，或是蹭了一点儿灰尘都要重新换一套新衣。
李星仪有好些话想同他说，可惜现在场合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