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雁迟起身,路过李星仪时还小声对她道,“杨大哥人很好的,你不要怕他。”
何雁迟走得快,李星仪压根来不及阻拦,医馆的门便被他敞开。
外间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的身影,披着一身风雪,顶着一张诡异的脸走了进来。
他年纪约摸二十七八上下,穿着粗布袄衫,半张脸端端正正,算不得难看;而另外半张脸上粉色疤痕与新生皮肉纠结在一起,摸样狰狞无比。
他尚完好的那半张脸上眼珠滚动,在见到李星仪的那一刻便锁定了她。
李星仪瞬间脊背发凉。
“贱人!”杨铭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三公子
“杨大哥你做什么?!”
何雁迟与离鸾二人急急奔来,一个拉扯杨铭,另一个去掰他钳住李星仪的手指。
“做什么?当然是掐死这贱人!”杨铭回头用剩下的那半张脸对着他们,恶狠狠地道,“我救了她的命,她却恩将仇报,做出这样伤天的事!”
何雁迟一懵,旋即便反应过来,大声问:“你认错人了罢?!她是前日才来这儿的,可不是你家那跑了的女人!”
丧母之痛让杨铭痛苦不已,脸也毁了半边,活得不人不鬼,此刻他哪里听得进去?手上的力道不减,反而更加重了几分,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何雁迟是医者,离鸾是女子,俩人加起来拼力气也不是这山野村夫的对手。
眼瞧着杨铭将李星仪掐得脚都离了地,脸颊涨红,整个人都离了魂儿。
千钧一发之际,医馆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个身形更为魁梧的汉子冲进来,一手攀上杨铭小臂,一手掐住他抓人的手上虎口,高抬腿给了他腰腹一记猛击。
杨铭吃痛,松手放开了李星仪。
何雁迟与离鸾也被这一幕所震惊,他们记挂李星仪,忙上前查看。
李星仪咳嗽了一通,大喘几口气后恢复些许神智——刚刚被人掐得发懵,险些又丧了命。

她去看是谁救了自己,然而一抬头却见制住杨铭的那魁梧大汉正是简王身边的中郎将青阳。
何雁迟与离鸾见她好些了,扭头质问杨铭:“杨大哥失心疯了不成?!你瞧清楚,这是我们医馆的客人,从京里来的,可不是你那跑丢的媳妇儿!”
杨铭目眦欲裂地瞪着李星仪,想要上前抓她,却被青阳反剪了双手摁在地上。
“贱人!你还装?!”杨铭的头被按在地面,却极为不甘地怒吼着,“我从河里将你捞起来!我救了你的命!难道你不该替我生儿育女?!你若是恨,打我杀我便是!你纵火烧我家,我娘活活被烧死在里面啊…”
他说着说着,悲愤上了头,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
“她的命是我的,你要谁替你生儿育女?”
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带着风雪凛冽之意。
众人瞧去,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黑鼠裘上顶着张白玉似的脸,正是简王萧瑧。
他碎发上还沾着雪花,眉毛压着眼睛,嘴角也抻平了,一双星目直勾勾地盯着杨铭,张口又说:“对女子动手,不嫌丢人?青阳,放开他。”
青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杨铭安静了片刻,突然一跃而起,一拳挥到萧瑧面上。
萧瑧偏了偏头,那一拳砸偏,却打在他左脸颧骨上。
青阳吓了一跳,赶紧又将人逮住了,生怕这人再伤了他。
“莽夫。”萧瑧嗤笑一声,又道,“今日是为你之事而来——唔,你这一拳打得妙,原本是十足的冤屈,如今一条命也不够赔了。”
何雁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认出了萧瑧,结结巴巴道:“殿…”
“某姓萧,在家中行三。”萧瑧笑道。
何雁迟反应过来,忙揖道:“多谢三公子解围!”
离鸾不认得萧瑧,只当他是何雁迟在京中认识的哪位高官,听口气像是寻杨铭来,恰好路过罢了,也跟着行礼:“多亏了三公子,不然星仪真要遭了罪了!”
李星仪望着他们,却不知如何面对他。
初遇便糊糊涂涂地欠了人家一条命,走时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拜一拜他以感激当日的出手相救,怕被他误解自己想要攀高枝,想了想便算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便离开元京。如今呢?如今又算是欠了他一条命——他刚刚说什么她的命是他的,可自己孑然一身如何还得起呢?总不能真将命兑给他罢?
再抬头看,萧瑧正好也在看着她。
李星仪愧对他,涩然道:“三公子…多谢。”
萧瑧眼中的笑意敛了,嘴角的还在,瞧着古怪。
“听你说了多少回谢,没见哪里谢过我。”他淡声道,“幸而是欠了命,我也不缺你这条命。若是欠了钱财,怕是寻都寻不到你。”
李星仪松了口气——他能这样同自己说话便好,阴阳怪气一些倒让这人有些烟火气儿了。
“你是这贱人的什么人?!”杨铭怒吼道,“你们刚叫她什么?‘星仪’?还说不是那贱人?!”
何雁迟正要骂,萧瑧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何雁迟知道简王定然是有备而来,于是将嘴边的话压下去,又搬了椅子来。
离鸾将桌上的菜收了,冲李星仪挤眉弄眼:“快,倒茶去啊!”
李星仪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儿拍自己的脑门儿——简王素日里最是讲究,如今来了医馆连个茶都没有,她竟然将这些讲究都给忘了。
她匆忙倒了热茶来,见萧瑧没有落座,顺手替他将鼠裘解了。左看右看没有个挂衣裳的地儿,索性自己抱着了。
杨铭娶妻数月,平日里都是伺候那娇滴滴的媳妇儿,如今见着媳妇儿伺候另一个男子伺候得这般顺手,双眼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萧瑧被伺候舒服了,坐在椅子上开始审人。
他问:“据说你叫杨铭,你的新婚妻子逃走,还烧了你家?”
“明知故问!镇上有谁不知此事?!”杨铭盯着李星仪恨声道,“你是这贱人的什么人?!”
萧瑧放平了双肩,漠然道:“我是廷狱中人,专管此类案件。我身后的女子是我故友,此前数月一直在京中,我们时常相见,我可以证明她并非是你家女眷。”
“你放屁!”杨铭自然不信,咬牙切齿道,“你说她不是,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不成?!”
萧瑧点头:“你猜对了,正有一人与她长相相似,且同名同姓。”
杨铭愣住了。
“对!星仪说过的!”何雁迟与离鸾想起李星仪说过的话,忙道,“有个人的确与她长得一样,连名字都相同!那人除夕便进了京,星仪正是被她爹逼得去无可去,才到咱们这里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案中案
杨铭渐渐冷静下来。
可所遇之事实在太过于令人匪夷所思,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帮人。
李星仪见萧瑧面上开始泛红,想起他无故捱的那一下——杨铭的劲儿可不小,这会儿再不处理,回京了让人瞧见还了得?
思及此,她忙去拿冷水扭了帕子双手奉到他跟前。
萧瑧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帕子贴在肿痛的半边脸上,又对杨铭道:“若你真想找到她,便要照我的规矩来。”
杨铭的视线依旧是紧紧地粘在李星仪的身上,看着她为眼前模样俊俏的青年又是拿衣裳又是敷脸,瞧那顺手的模样想是做了不止一次两次,简直撕了她的心都有。
“你有什么规矩?”杨铭咬牙问。
萧瑧道:“简单——一、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说废话;二不说诸如‘可能’、‘兴许’、‘大概’此类模棱两可的话;三、不能否认自己从前所供证言。我耐心不多,所以私下里常动刑,不会给别人翻供机会。你可听懂了?”
杨铭气焰消了几分,不情不愿地道:“你问吧。”
萧瑧还未起身,李星仪却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似的,拿了纸笔来放在他跟前。
“您先凑合用。”李星仪依然不敢瞧他。
萧瑧睨了她一眼,开始发问:“你是在何时于何地遇到那女子的?”
杨铭挺直了上半身,道:“去年深秋,我去京中办事,回来时见河里像是漂着个东西…”
“哪条河?”萧瑧打断他。
“我们镇上只有一条河,名唤‘千金渠’。”杨铭答,“我是从千金渠上游瞧见的。”
“千金渠是前朝挖凿,与京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