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早上她跟温随通电话,温随说他会过来。
他开车,和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她父母,都坐温随的车一起来。
大哥出了车祸,那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呢。
温棠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抓住陆南西手臂,她语气激动着急说:“我哥他出了事,其他人怎么样,我爸妈呢,有没有事。”
“还有我大伯父大伯父母,他们都在车上,跟我哥一起来的,他们都怎么样了……”
温棠抓着陆南西手臂很用力,指甲深深掐紧陆南西,她自己都不知道,说到最后,温棠声音都快哭了,她要急的哭了。
陆南西一把搂住温棠,他按着她的头。
他紧紧抱住了温棠。
陆南西很沉默,他没有说一个字。
稍后,陆南西说:“只有温随被送进医院。”
只有。
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是——只有。
————
温棠趴在陆南西肩膀上,她的手紧紧揪着他胸口衣服,死死的抓着揪着,她缓了缓,心口那股子涩意压不下去,涌到眼底。
陆南西刚刚说温随送去医院了。
一直在抢救,伤的很重。
他为什么只提他一个人,为什么只有温随被送去医院抢救,其他人呢……还有四个人呢,为什么就不送医院?

温随如果是重伤,其他人怎么会不受伤?
就算没磕皮流血,也要检查一下身体内部。
为什么不去医院。
出了车祸,没有送进医院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殡仪馆。
只有当场死了人的人,才会送到殡仪馆,而不是送去医院。
温棠死死的揪住陆南西衣服,她眼泪一下子大滴大滴砸下来,滴落到陆南西肩膀上,温棠视线一片模糊,她浑身颤抖。
陆南西已经知道,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他只提只言片语,相信温棠自己一点点去分析判断到最后,一步步攻克自己,得出事实结果后,至少她经过了缓冲。
比他直接说出来,要轻一些打击和刺激。
这样,她的心里承受力不会猝然崩断。
陆南西一开口,嗓音万分沙哑。
他说:“窈窈,想哭就哭吧,我一会儿带你去殡仪馆,见见爸妈,还有……见大伯父大伯母最后一面。”
温棠哭了。
她哭的让陆南西整个心脏万箭穿心的疼。
————
温棠去了殡仪馆,她整个脸上的妆都花了,特别狼狈,眼睛哭的红肿,脸色苍白失血,嘴唇也破了皮,双唇白的吓人。
温棠一瘸一拐的缓慢走路。
不让陆南西碰,也不让任何人碰她。
温棠右脚又肿起来了,肿的老高,远远看着很吓人,她顾不上这些,也完全感觉不到痛,相比身体上的痛,远比不了心上。
她快痛死了,她好痛。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看到温棠,见她泪湿满面的脆弱模样,都沉默着,眼底里有默哀同情,纷纷把路让开。
女修容师指了指最里面,一道门后。
她的四个亲人,都在那里。
温棠每走一步,多靠近一步,她都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了,头晕,眼前发黑,呼吸窒息喘不过来气,心脏快要疼碎掉。
她腿一软,整个人栽地上。
陆南西心滞的立马想要过去,被温祈远伸手拦住了,他阻止陆南西。
“你别去,不要去!”
陆南西紧紧握着拳头,很久后,手放开。
温棠腿疼的站不起来,她就爬。
她爬,也要爬过去,爬到父母面前。
她会亲口告诉他们,对不起,女儿来晚了,女儿错了,女儿不孝。她不该不听话,跟妈妈赌气闹脾气,不该穿上婚纱。
她错了。
只要爸妈伯父伯母都活过来,只要温随平安无事,她愿意去死,愿意赎罪,愿意以她的命换回来他们的命!
温棠一路爬到父母遗体前,放声跪着哭。
她哭的声音让很多人跟着落泪。
温棠还是没法接受事实,受不了。
她完全受不了,抓烂手背皮肤,胳膊咬的出了血,唇也咬破的出血,她恨自己怨自己,手死死抓着床,因用力两只手指甲断裂。
两双手都在流血。
很惧人,可没人劝阻。
她需要情绪发泄,否则,她会活不下去。
她会死的。
温棠过于悲伤,难过的晕过去不久,被陆南西刚想要送去医院,医院那头就来了消息。
情况很不好,温随——
他快不行了。
陆南西带窈窈离开南湘
三天后。
一辆辆车停在山下道路上,蜿蜿蜒蜒,来的人一个个身着黑服,脸上沉默哀痛,抬脚走上一层层台阶。
前两日下过雨,今天没有太阳,是阴天,路面上还有坑洼的水凹,有人的鞋底里也粘了草丛边上的湿泥巴。
郁郁葱葱的松柏,围绕着青灰色的水泥。
一座座,一层层。
那些冷寂的灰泥横竖交叉,无边着的蔓延。
其中,就埋藏着温家四个长辈。
一行人弯腰,低头深深鞠躬。
每个人脸上各自都有各自的伤悲难过,来的人里有温氏公司的股东,也有温棠父母的学生,他们的同事,学校的老师。
最前面,全身黑衣服的岑诗可和沈元君扶着一位白发老人,是温老爷子。
他因为心态年轻,身体健康,所以年纪大了,还依然是一头黑发。
而从黑发到满头白发,只经过了短短的两天时间,一天时间里,他失去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一个孙子熬在生死边缘。
老人沧桑的脸上,藏不住憔悴和悲伤。
岑诗可眼睛很红,“爷爷。”
沈元君哽着,也说:“爸,注意好自己身体。”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再难过,都要走下去。
岑诗可和沈元君一起搀扶着温老爷子离开,其他人也都慢慢散了。突然间,温棠父亲的一个学生抽泣出声,惹哭了另外一个女生。
两个人抱头伤心着。
除此之外,就剩下了三个人没走。
陆南西一身黑衬衫黑裤子,沉默的站在温祈远旁边,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眉目很沉,桃花眼里透着无人懂的情绪。
他视线盯在温棠母亲的照片上,没挪开过眼。
他右边,是温祈远。
温祈远今天戴上了一副眼镜,他取下来,用手擦了擦边缘,注意到旁边轻微吸鼻子声,他捏着眼镜架看过去。
魏真意一双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温祈远伸手把魏真意搂怀里,压着她的头按胸口,无声的拍了拍她后背。
魏真意突然又想哭了。
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她搂住了温祈远。
温祈远视线看向远处,目光放空。
所有该来的人,基本都来了。
在场的人,唯独少了两个人没有来。
一个是温棠,一个是温随。
两个人都在医院躺着。
一个是真的来不了,还在深度昏迷中,一个是不肯接受事实现实,沉浸在自欺欺人里,她不会来。
————
陆南西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在温棠父母前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后又呆了很久,才离开。
走到一半,他停下,扭过头。
距离十多米处有一颗树,树下站着一个人,半侧着身体,身形高大,是个男人,穿着黑衣黑帽子,脸上带了黑色的口罩。
很难辨认,可陆南西一眼认出来了。
秦桑。
陆南西沉了眼,一步步走过去。
走到跟前,那人把口罩往鼻子上推了推,更遮了些脸,装作祭拜完低头走,擦肩而过时,陆南西揪住那人的衣领。
下一秒,情况就反过来了。
陆南西被按住肩膀,后背压在树干上。
“秦桑秦总,我是该继续叫你一声秦总,还是该叫你一声,二哥?”
秦桑眼底眸光变冷。
陆南西嗤笑声,下一秒他眼神狠戾起来,突然动手去撞秦桑下巴,秦桑有防备,警惕性有很高,他立马偏头牵制,随后松手。
秦桑冷笑下:“手臂这是好了?”
“幸亏碰着你,没断。”陆南西面无表情回句。
秦桑视线下移,看了他手臂一眼,再懒得跟陆南西说话,他活动下手腕掉头就走,陆南西盯着秦桑背影。
等他走几步远,他喊了一个名字。
“温扬!”
陆南西接着说,一字一句:“我一直捧一个女人,叫林苭,她和岑诗可一样,都是舞蹈行业的,更是竞争对手。”
秦桑脚步一顿,两秒后,人回头。
陆南西朝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