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杳拿巾帕细细净面后，方懒懒开口：“安静了几日这又忙起什么来了？”
“听梁婆子说，林姨娘将内外院管事婆子全召集起来，给了她们一份名册。”
香草递了一张薄薄纸片给叶杳，叶杳扫过一眼，只见上头写着什么旷工、早退、本职完成度优良可劣云云。
“这是何物？”
香草摇头：“奴婢也不知，那梁婆子亦说不明白，只说让她们每月都要填写，除了各主子的院子，余下所有人都有。”
叶杳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好半晌，也不知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罢了，左右同咱们无关，都随她。”
随手将那薄纸揉成一团，叶杳道：“侯爷还未归府？”
“昨儿二更来了信儿，小姐睡下奴婢便未唤您起身。”
蘅芷拿出一封简笺呈给叶杳，叶杳打开微微蹙眉：“说是上林苑监蕃育署养的鸡鸭生了瘟病，死了大半，他这段时日要住在上林苑监，不能归府。”
“这……”
看出蘅芜想问什么，叶杳道：“侯爷方去任职便出了此事，自是要亲力亲为以表尽忠守职，若是不管不顾，怕要再被人参一本对上不敬，不满官职等言。”
余下有关侯府理家之事、温柔叮嘱小意哄慰等言，她只略略看过便将信收了起来。
“如此也好。”蘅芜随口道：“给了林姨娘搅乱侯府的时间。”
叶杳点头，安心用起早膳来。
白兰两家的亲事定了下来，兰夫人邀她去府上做客，想谢谢她这保媒之人。叶杳提早应承下，如今方起来便开始绾发上妆，更衣备礼。
“小姐，这件桃色银纹上裳，配如意百褶裙如何。”
叶杳点头，由着蘅芷为她换衣。
因着去见故交，叶杳便让绿竹绾了个相对简约的发髻，再随意拈了两根尾部包金的梁式竹节钗戴上，便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出澜庭院，就被守在一边的云景拦住。
云景眼中泛红，流着泪道：“对不住嫂嫂，是景儿先前不懂事，误会了您的心意。”
“如今景儿知错，还望您原谅景儿。”
叶杳闻言，温声道：“哪里说得上什么原谅的？你也万不要这般丢了世府小姐的姿态体面。”
拿了帕子递给云景，她又柔柔一笑：“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可就不美了。”
云景擦了泪，鼓足勇气：“我昨个在夫人那里听到嫂嫂今日要去见兰夫人？嫂嫂能不能再给景儿一次机会，让景儿也见见她。”
当林葭玥将陈夫人引荐给她，当陈夫人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询问嫁妆的时候，云景才知道丢了兰家这门亲事有多愚蠢了。
林姨娘一口一个陈夫人性子豪爽，日后她定不会是个磋磨媳妇的婆母。甚至连在她面前谈论嫁妆聘礼，林姨娘都满口称赞，说什么谈明白谈透彻方无后顾之忧。
想着想着，云景忽然哭出声来：“景儿知道懂规矩的姑娘家不该谈及婚事，更不能挑拣婆家，可景儿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侯府只有景儿同周姨娘相依为命，若是嫁入陈府那等乌烟瘴气、七颠八倒的人家，日后如何能让周姨娘放心？”
“嫂嫂……”
云景说着便要跪，却被蘅芜蘅芷死死拉住。
“嫂嫂……景儿求求你，只求嫂嫂带我见兰夫人一面，无论事成与否，景儿都不会再叨扰嫂嫂。”
澜庭院外不少下人聚在一处，不知为何，叶杳觉得今日侯府格外散乱。仿佛所有人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一个二个四处晃荡，闲闲散散的模样。
叶杳皱眉，再见眼前哭得泪人儿一般的云景，叹道：“擦了泪，我带你去兰家。”
只有让云景亲眼看见兰家已有了新妇人选她才会死心，不然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只认为是她故意刁难。
叶杳不惧被人误会，却实在是厌了这种时时被打扰的意外。
一路上，云景都在蘅芷的帮助下整理衣饰妆容，叶杳静坐旁不发一言，偶尔云景心中不安小声问询时，她才会软言细语安慰上两句。
进了兰家大门，被主家请进后院，云景才松开抓了一路的帕子，勾起一个既甜又媚的笑容。
“给侯爷夫人问安。”
兰夫人一见叶杳便笑意盈盈
上前迎接，待看见身边跟着的云景时，她步子一停，视线快速自上而下扫过。
见小姑娘眼睛红红，帕子捏得尽是褶皱，身上衣裙也带着些不该出现的折痕，便知她并非叶杳主动带来，想是未经过允许硬求着来的。
陈夫人曾去过侯府跟一个姨娘谈相看之事，她也有听说，同是上京常来常往的人家，谁又不晓得谁呢？
兰夫人略一想，便知小姑娘是悔了，如今又想来找补一二。
“夫人唤我杳儿便可，如此方亲近。”
从蘅芷手中接过嵌百宝花鸟八方提盒，叶杳递给兰夫人：“亲手做了几道茶点，今儿给各夫人尝尝。”
二人笑着寒暄几句，叶杳拉着云景跟兰夫人一起进了兰家花园。
兰家富贵，府中也极气派，花园中有一暖阁，四面镶着福字琉璃窗，日头打过，光影浮浮、美若烟霞。
云景目光触及，心下微涩。
侯府亦设不起这般昂ʟᴇxɪ贵的琉璃窗。
“给城阳侯夫人问安。”
白夫人拉着白家小姐上前给叶杳请安，白家小姐满目娇羞，眸中尽是感激。白夫人亦十分热情的介绍了几位夫人给叶杳认识。
按着她的出身，原是很难同叶杳这样的高门贵女相熟，可因叶扶之顾，叶杳主动结交，还给自家拉了门好亲事，白夫人自懂得投桃报李。
今日来的几位夫人虽同她一般出身不显，但她们要么是夫家在吏部任职，要么就是娘家父兄在吏部颇说得上话。
叶杳承了白夫人好意。
她本就圆融练达，几番言语下来一群人已万分熟络，不多时便嬉笑至一处。云景见状只得在一旁干干笑着，偶尔帮蘅芷为叶杳端茶送水，好不贤惠的模样。
“这哪儿是小姐们该做的事？去，跟你姐姐妹妹一块玩去罢。”
兰夫人笑着招来自家两个女儿，让她们拉着云景离开。
两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二三的年岁，正是活泼时候，云景有意讨好，便一路小心恭维着，待到三人走到满是奇珍异草的暖房时，已处得十分亲昵要好。
还未等三人推门进去，就见琉璃窗下一个小姑娘正弯腰嗅着盆金盏蕙兰。
兰家七小姐见状捂嘴一笑：“这便是未来九叔婆吧？好秀气的模样，文文静静的想来是个性子糯的，同九叔公正相配。”
稍大些的兰家小姐瞪她一眼：“打趣长辈，让娘亲听见看不抽你的嘴。”
小姑娘好似怕了，摇头讨饶，云景却觉眼前一黑，心中悔痛不已。
兰家，竟真有新妇人选了？
第65章嫁祸
浑浑噩噩跟着兰家小姐走进暖房，白蕊珠忙起身同三人见礼。
兰家两位小姐一脸笑意，云景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白蕊珠同她的名字颇为相称，照比上京纤弱娇软的姑娘家，她更显丰腴，珠圆玉润的模样很有几分富贵意韵。勾唇浅笑时一双圆圆杏眼微弯，看着便十分和气温柔。
“初次见面，这给你们做个见面礼……是我自己绣的。”
从怀中拿出荷包，白蕊珠将里头绣了如意蝙蝠纹的香丸坠子送给几人。
云景愣愣接过，心中不是滋味。
小小的香丸坠子做得很是精巧，她是万没有这份手艺的。
“多谢白姑娘。”
“唤我蕊珠就成。”
兰七小姐笑道：“这可唤不得，还是先唤白姑娘礼貌些。”
白蕊珠面色一红，娇怯怯的模样万分惹人怜惜。
云景看着只觉口舌发苦，再想到陈夫人那急功近利毫无体统的模样，不由牙龈泛酸，心中伤感。
三个小姑娘相谈甚欢，云景低着头垂眸出神。
“这是九叔公养的十二国色，平日最是宝贝，若不是今日贵客来府，我们还来不得这浮香亭呢。”
白蕊珠抿着唇，羞得说不出话。
她性子雅静，口舌也笨，这时被人打趣只会羞红着脸傻笑，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兰七同兰四小姐见状都愈发喜欢这个叔婆，两人拉着手笑得欢快。
云景站在三人身后，温声道：“这十二国色当真好看，就是不知那盆上刻着什么字？”
“世人都道托物言志，不知那上头是否也言了……什么？”
她这话出口，三个小姑娘都升起几分好奇，尤其是从未见过兰云鹤的白蕊珠。
这年岁的姑娘家本就揣着三分少女情真，又哪里能抵得住对未来夫君的好奇？如今听云景这般说，不由半蹲下身子，仔细去瞧那养着十二国色的瓷盆。
兰家两位小姐也探过头去，三人越凑越近，云景则咬着唇，捻起一株未开海棠上的红色小蛛，隐秘而小心的弹在了白蕊珠脖颈处。
“啊！”
颈间不知什么东西蠕爬起来，白蕊珠吓了一跳猛地起身，却未想动作之大直接将面前那盆十二国色推翻在地，摔得花瓣四落。
“哎……呦。”
兰七小姐瞪大了眼，随后慌张道：“这……这是九叔公最喜欢的一盆，平时娇惯得厉害，可……可如何是好？”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一来便闯了大祸，白蕊珠眼眶泛红却是不敢落泪。
“先莫慌，我……我让人寻九叔公，九叔公不会责罚我们的。”
白蕊珠红着眼道：“是我鲁莽，万望四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