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辞诧异的看着我：“下着雨，你身体不好来干什么？”
我望了一眼那女人进门的方向：“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顾临辞很诚恳的点点头，他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对我撒谎。
“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妻子。”
“你也不差。”
我抿唇笑了笑，我不差，但你就是不爱我。
“宾礼，我借到伞了，我们走吧。”
那女人抱着一把伞跑了过来，看到我时，杏眼中透着疑惑：“宾礼，这位是？”
我看着眼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胸前的工作证上写着“苏雨婷”三字。
我将右手插进口袋中，在顾临辞回答之前开口：“我是他同学，碰巧遇上。”
顾临辞蹙着眉，静静看着撒谎的我。
苏雨婷礼貌的对我笑了笑：“你好。”
我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顾临辞，换上一副生疏的表情：“我先走了，有时间再叙。”
说完，我转身撑着伞，流着泪一步步的向前走，脑袋的晕眩感让我连视线都快模糊了。
脑中的数字在跳动着，13天6小时41分3秒……
我没有回家，而是将之前和顾临辞约会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可无论走到哪儿，我发现回忆里真的笑的只有我一个。
天渐渐黑了，我坐在中央公园里的秋千上发着呆。
手机不知响了多少次，都是顾临辞的电话和短信。
我看着又一次响起的电话，深吸一口气后按下接听键：“喂。”
“你去哪儿了？已经十二点了。”顾临辞一向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气。
我无力的笑了一声：“没有车，回不去。”
“你在哪儿？”
我眯了眯眼，竟觉视线模糊到连路灯都有些看不清了。
“中央公园。”
电话那头顾临辞沉默了几秒，而后才低声道：“我去接你。”
又是一阵忙音，我将眼中的眼泪擦干，希望视线模糊只是因为泪水。
我不断的数着时间，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顾临辞没有来。
因为他从不会食言，所以我心里跟着生出了几丝慌乱。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宾礼……”
我心一紧，难道他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站起身，紧了紧衣服一路走回家。
可是当我到家后，看到黑漆漆一片的屋子时，我的心更慌了。
凌晨两点半，我给所有亲戚朋友打电话询问顾临辞的下落，然而他们都不知。
我无助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膝蜷缩着靠在柱边，时间流逝一秒，我的担心就多了一分。
我望着漆黑的天空，眼眶酸涩到连眨眼都能掉下一滴泪。
直到天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门外，顾临辞从车上出来。
我脑中紧绷了一整晚的弦倏然松开，疲倦感差点把我压垮。
顾临辞见我坐在台阶上，走过来将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皱眉道：“怎么坐在外面？”
我嘴中那句“你去哪儿了”因为大衣上的香水味而噎住。
又是这股香水味，所以他没去接我，不是因为出事，而是去找苏雨婷了。
我站起身，将大衣还给他：“谢谢，我不冷。”
顾临辞眉头一蹙：“怎么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一个晚上，找了你一夜吗？”我看着他，声音沙哑的有些不像我。
顾临辞接过衣服，解释：“突然有事要处理，忘记接你了。”
我听后，只觉心被扔进了冰窖，凉意从头顶直浸满全身。
一向被人说是耳闻则诵的顾临辞居然会忘记……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垂下头，不愿让他看见我微红的眼眶。
“进去吧。”顾临辞开门，走了进去。
他才刚上楼，我脑中的晕眩感突然变成了剧痛。
我踉跄着扶住沙发，一只手重重的捶着犹如被蚂蚁啃噬着的头。
药……
我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药，但手抖得如同筛糠，药落了一地。
我咬着牙，忍着痛伏在地上一颗颗将它们捡起。
“你生病了？”
顾临辞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我扭头，就看他捡起脚边的一颗药，朝我走来。
我喘着粗气，声音有些颤抖：“没有，就是维生素而已。”
我将他手里的药拿过，生怕他多问几句。
顾临辞眸色渐深，但也没有再问，转身进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我含泪将药塞进嘴里。
疼痛伴随着更加模糊的视线，我耳畔突然响起医生的话。
“脑癌晚期，通知家人吧！”
第四章 当面欺骗
我颓然坐在沙发上，脑中的痛意渐渐消减下来。
顾临辞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走了。
他说去公司，但我们其实心照不宣。
以往大年初三，顾临辞都会跟我一起回家去看妈，而今年只有我独自一人回去。
换了身衣服，我叫了辆出租便离开了空荡荡的别墅。
我贪恋的看着窗外飞快而过的风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算算日子，我也有一个月没回家了。
我妈看见我，立刻放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眼角的鱼尾纹因为笑更加明显了：“薇薇回来了。”
她看了眼我身后紧闭的门，又问：“宾礼怎么没一起回来？”
“妈。”我强撑着一抹笑，故作坚强，“我要离婚了。”
我妈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她沉默了很久后小声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住我：“没关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本以为她会骂我糊涂，可没想到她反倒安慰我。
我三岁那年，我爸因为车祸去世，是我妈独自把我带大。
她知道独自一人的不易，才一直希望我和顾临辞好好过一辈子。
可她现在居然比我还要风轻云淡，我知道她是不忍我伤心，心里的苦涩止不住涌出。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问：“妈，如果你早知道爸会离开，你会有别的选择吗？”
我妈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如果早知道，我只会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
深夜。
我坐在阳台，望着黑漆漆天空中几颗星星，想着我妈的话，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没有在健康的时候好好的和陈先生谈一次恋爱，认真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纵使他不爱我……
次日。
吃过早饭，我跟我妈告了别，趁着顾临辞在家，我想回去和他多相处一阵。
但出租车路上抛锚，我无奈下车。
今天的阳光很暖，但有些刺眼。
我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处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行人。
他们之中有亲人有恋人，独我孤身一人。
我的脚步变得有些僵硬，眼眶也莫名湿润，头疼在这时忽然频繁的映入脑海，更让我举步维艰。
疼痛加剧，我慌忙拿出手机，拨通顾临辞的电话。
“宾礼，你现在在哪儿？”
“在公司，怎么了？”
顾临辞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而我此时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目光所及，我看到马路对面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没事。”
我对着电话缓缓吐出两字，不过短短几秒时间，我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我。
挂断电话，看着两人朝着这边走近，我躲在人群中，落荒而逃。
折返回母亲的家。
我独自待在房间里，默默地握着那部手机，想等顾临辞给我回一通电话。
想听他跟我解释为什么要说谎，想等他接我回家。
而这一等就是一夜。
外面天色见亮，阵阵冷风吹在身上，我第一次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然而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我从来不会彻夜不归，也不会一个人在娘家逗留太久。
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上午七点。
手机通话页面一片空白，顾临辞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打。
我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很困，然而刚闭上眼，顾临辞和苏雨婷站在一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
一滴眼泪从我眼角滑落，迷迷糊糊中，一道急促地铃声将我惊醒。
我赶忙起身，脑海中却一阵眩晕，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指尖刚触碰到手机，手却忽然颤抖起来。
“哐——”
手机滑落在地上，钻心的疼痛袭上我的大脑。
“嘭”的一声，我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鲜血的腥气在我鼻尖泛滥，我的意识慢慢涣散，只模糊地看着手机屏幕亮着，铃声一直响……
第五章 放手
“叩叩叩——”
房门被敲的声音盖过了手机的铃声。
“薇薇，出什么事了？”
我妈担忧的声音传来，我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慢慢找回声音：“没事，不小心打碎了个花瓶。”
“那你不要动，一会儿妈来打扫，别伤着自己了。”
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我艰难的爬起身，撑着还有些许疼痛的头将手机捡起。
电话已经被挂断。
来电显示，不是顾临辞，而是医院的陈医生。
失落瞬间笼罩在我全身，我打开陈医生紧接而来的短信：“尤小姐，您的病不能拖了，尽快来化疗吧。”
我阖上眼，默默将这条信息删除。
将近中午，我坐在阳台上无神的看着手机。
我妈将一杯热水放在我手边，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才出去。
关于我的事，我不说，她也没问。
我脑海里不断重复昨天看到的一幕，顾临辞对我所有的温柔在那一瞬都好似一场梦。
我无处诉说，只能再次拨通闺蜜郑思岚的电话。
“喂，薇薇，什么事？”郑思岚中气十足的声音让我羡慕不已。
她有个爱她的男朋友，而她永远都是那么充满活力。
“思岚。”我恹恹的声音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小说中女主和男主是无爱婚姻，但女主一直偷偷爱着男主，可如今女主得了绝症，男主却有了喜欢的人。”
“他们约定好离婚，女主真的很爱男主，可她活不了多久了，你说她该不该放手？”
“什么放不放手的？”电话里郑思岚的语气很是洒脱，“人都要为自己考虑，如果我是女主，我就算死也要追求我自己想要的，总不能在死的那一刻还要留下遗憾吧。”
她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我卑微小心的爱了顾临辞十三年，为什么不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好好爱自己呢？
“谢谢你，思岚。”我挂了电话，重新打起精神。
跟妈打了声招呼，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市中心时，我下车。
然后去到高档购物中心，买了一身年轻靓丽的衣服，又让店员帮我画了一个精致的妆。
站在镜子前，我看着一改沉稳风格的自己，仿佛回到十七岁那年阳光明媚的时候。
当时，顾临辞笑着对我说：“你很好看。”
回家的路上，我给顾临辞打了电话，让他今天早点回来。
他答应了我。
我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中午时分，顾临辞一身挺拔的西装出现在门口。
而此时的我正坐在客厅的钢琴前，弹着琴。
我许久没有碰钢琴，虽然琴声有些生疏，但依旧优美。
我才发现，这十多年来，除了爱陈先生，我还有别的喜好。
顾临辞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我的琴声消失，才走到我身旁。
“怎么忽然想起弹琴了？”他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像小姑娘一样挽住他的手臂，抬头满眼希冀地看着他：“今天可以陪我去一趟游乐园吗？”
因为父亲早逝，我的家庭情况一直不好，我从未去过游乐园。
这最后的时间，我也想像别家孩子一样，得到一丝关爱。
“好。”顾临辞答应下来。
他锋锐的轮廓这一刻忽然变得更加柔和起来，我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好丈夫。
游乐园。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挽着顾临辞的手臂，第一次不再孤寂一人。
“我想坐过山车。”我看着他说。
顾临辞看着不远处的过山车，脸色微变，就要拒绝。
我却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你害怕吗？”
他面色如常，淡声回：“不怕，去吧。”
同顾临辞坐在过山车上，我从未有过的开心。
我看着身旁的他脸色有些苍白，我伸出手将他的大掌紧紧握住。
顾临辞愣了一下，不明白的看着我。
“不要怕，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大声喊，喊出来什么都好了。”我笑着对他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许久才收回。
之后，海盗船、流星锤、鬼屋等等我都玩了个遍。
顾临辞虽然有些抗拒，但始终都没拒绝。
天色渐暗，从游乐园出来。
我咬着雪糕，却没感到一丝的冷意，顾临辞深邃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还没看过这样的你。”
我仰头看向他。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第六章 我快死了
顾临辞目色一怔。
我低头浅笑道：“开玩笑的，别放心上。”
然而我还是忽视不了自己心里那丝疼痛，我看着手中的雪糕，闷声说：“到初八那天，我们就要离婚了，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当一个好妻子压抑了多久。”
我抬起头，声音高了几分：“最后这几天，我能不能用真实的自己和你交流？”
“可以。”
“那我们给彼此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吧。”我又说。
顾临辞复杂的眼神中划过一丝诧异：“好。”
听到这个回答，我如释重负的扬起嘴角：“那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女朋友，你要疼我、宠我、爱我。”
这句话，我在十多年前就想说。
顾临辞微微蹙了下眉，过了很久说：“对不起。”
我搂住他，解释着：“不要说对不起，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不爱对方。可毕竟一起过了十年，我希望最后几天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束。”
“嗯。”他最终还是轻轻回应了我。
回到家，我看着顾临辞，一字一句地说：“今天第一件事，你要给我做一顿饭，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顾临辞脱大衣的动作一顿，僵硬地张了张嘴：“糖醋排骨，肉末茄子，虾仁豆腐汤。”
我摇了摇头：“都不是，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爱吃甜，而我爱吃辣。”
他吃不了辣，结婚后我的口味也跟着他走，家里从没有辣的食物。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说，你要想办法学，不能让你的女朋友挨饿。”
闻言，他温柔开口：“嗯，我现在就学。”
顾临辞向来说到做到，他这个从没下过厨的人一边看着做菜视频一边手忙脚乱的切菜。
望着这一幕，我拿出手机，一边笑着一边拍下顾临辞窘迫的模样。
切换摄像头，将我和他一起装进画面里。
“我和陈先生谈恋爱的第一天，他正在给我做晚餐……距离我们分手，还剩下三天。”我看着手机里时而开心时而失落的自己，心情却比以往轻松。
顾临辞可能在工作方面是个精英，但厨艺真不在行。
但我还是吃的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为我下厨。
吃完饭，我窝在沙发里紧紧搂着顾临辞，看着电视。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已是晚上十点。
顾临辞将我身上的毛毯拉高了些，盖住我的肩膀：“很晚了，去睡觉吧。”
我有了一丝困意，点点头，而后又搂紧了他几分：“你抱我回房。”
顾临辞眼神闪了闪，俯身将我抱起。
当他将我轻轻放在床上后，转身便要离开，“得交公粮。”
顾临辞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凝眉，声音低沉：“这样不好。”
我怔了怔，下意识说：“难道你要不信守承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