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98年在明治神宫
我妈妈执教中学语文35年，退休后常给杂志投稿。今天是个大日子，我挑选几篇我的妈妈写我的女儿的文章，回放一下。
这些文章时日已久，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老人家有些想法说法不一定准确、不一定正确，斯人已去，这些已经不再重要。我想说的是，文字真是好东西，多少东西都模糊了、看不见记不得了，只有它们还是从前模样。
《小渟渟的“绝活”》妈妈用了笔名，文中人物也讳去了本名
去年8月，刚满一岁的渟渟来我这个外婆家作客。渟渟喜欢在客厅、饭厅里爬来爬去，玩得很开心。
有一天，我看见渟渟坐在铝制大脸盆里，很是惊异：她怎么进去的？脸盆怎么不会翻？因为我在厨房做菜，并没有听见脸盆翻跌的声音呀！我问家人，他们谁也没见她进出脸盆。终于，我又看见她玩脸盆了：她从脸盆架下层拖出脸盆，笑眯眯地望着我。好像在对我说：“外婆，这咚咚响的盆盆多好玩哪！”“我要爬进盆里玩。”不一会儿，我就见她手先压住盆底，身子移压在盆边上，然后两脚先后挪进盆里——还会平衡呢。“外婆，盆盆正够我坐，我跪坐在盆里，多自在！”
一岁的孩子，竟然能独自安全地进出脸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她能做到的。
我去日本探亲3个月，对今天的日本风土人情略知梗概。
日本人讲礼貌。路上让行、车上让座、亲朋相见鞠躬行礼。商店视顾客为上帝，热情接待，服务周到。我女儿每周去图书馆借书，我跟着前去，馆里借书的、看书看报的人很多，其中老人小孩也不少，然而秩序井然。再说电影院，观众凭票入场，自选座位、看时无说笑，看后无喧哗。平时他们也不高声说话，更听不到呐喊吆喝声。大小公路上，无一处有民警站岗，行人与车辆绝对“听”红绿灯的。我在横滨中华街上厕所，人人自动按先后次序排队，并不争先恐后。
日本人讲卫生。居民区有规定：星期二、四、六早上，各家将塑料袋装好的垃圾放置规定地方，接着由专人清理运走。路边墙上无乱贴商业广告，广告通过邮路随同报纸送往各家各户，避免了广告垃圾。我留意两件事：一是大商场的木质地板上，不曾见到一个鞋印，可见来自四面八方的顾客的鞋子不脏。我看大街小巷路面干净，两边人行道上有新飘落的树叶，却没有垃圾脏物。二是交易用的纸币，不见一张有褶皱破损，可见日本人人爱护货币、讲究卫生。建筑房屋，规定房屋与房屋间留有种植树木花草的绿地，保证环境绿化。我女儿住的公寓就在绿荫环绕中。
日本安全好。记得今年4月19日，我听到我们的中央电视台广播员有句解说词说“日本国是安全国”，我到日本看到的听到的确实如此。横滨好多公寓后面阳台户户相通，相互间一门相扣，门上有“遇难出入口”，且每层楼只2.20米左右高，比我们的矮。就是说要攀越楼户是易事，单楼独户更易翻越。然而造楼人没这个考虑，我在东京不曾见防盗门窗。日本人的汽车像我们的自行车一样多，而这些车绝大多数停放在用绳子或划线定车位的露天场地。女儿家租的是露天车位。我问女儿、女婿：“你们不怕偷？”“不怕。他就是偷了也无法销赃。”“难道日本没犯罪的？”“有。您能从电视中听到刑事新闻，不过比较而言，日本犯罪率较低。”
小女一家在日本横滨工作，我去年在那里居住了3个月，天真活泼的外孙女渟渟带给我许多欢乐。
渟渟在横滨一个幼儿园读小班，10月10日园里开运动会，按园里规定，家长都要参加。我替代无暇到场的女婿给渟渟摄影。大会开始了，男园长讲话后，穿着整洁短装校服的6个靓娃娃手牵红旗进场了，他们举手投足稚嫩有趣，合着音乐节拍的步子整齐划一。他们是背对着我向主席台前走去，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左前方第一个、右手牵红旗一角的渟渟。怎么早不知她牵旗的事？她扮羊妈妈排练节目的事听邻居说过。后来小女从她老师处得知，渟渟是小班唯一代表人选。由于事先不知道，现在倒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嘿，小渟渟你是中国娃娃呀，与日本娃娃一道表演，我要为你靓丽乖巧多拍几张照。
有个星期天，我们全家乐融融地游了东京回来，走到公寓楼前树荫下，我见一拇指大的彩色塑料球，十分可爱，便对婷婷说：“渟渟，这小球多美，要不？”“不要！”咦，好神奇呀，她连望也不望一眼小球，就咚咚咚上楼回家。她不爱小玩具？女儿见我不解，忙说，“妈，她不会要的，那是人家的东西。我们教育别人的东西不能拿！”啊，一个4岁的孩子，能拒绝诱惑，保持自尊，何等可贵，可爱！
一天下午，女儿女婿忙自己的事，我与渟渟玩了积木又玩电脑。她手握鼠标操作熟练，那屏幕上的英文字母她也认识，便忍不住问她：“渟，我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可以。”她放下鼠标疑惑地望着我。“渟，你每天午睡前要妈妈念英文童话故事，你能听懂吗？”“能，前年在美国，爸爸教我英文，妈妈也每天念呀讲地教我，有时带我到美国小朋友那儿玩，学他们说话。”“日语呢？”“去年美国回来就进了幼儿园，和老师、同学一起更好学日语，爸爸妈妈也会教。”“你好，日语怎么说？”“柯尼其娃。”“啊，会写汉字吗？”她拿过汉语识字本说：“‘日、月、中国、日本、美国、江、王’我都认识，我的‘渟’字这书上没有。我还写不好字，妈妈说我写的字像鬼画桃符。”“你只要认真写一定能把字写好，是吧？”“是。比爸爸的字还要好！”“对！有志气。爸爸是博士，你也做博士吧？”渟渟听了咯咯笑了起来……
晚饭后我与小女小天，夸奖渟渟懂事可爱，小女教育有方。她说：“我也是近两年才领悟到：幼儿主要是注意力难集中，难持久，大人要用有趣味的、多重复的教法，增强他们的记忆。日本幼儿教育注重直观教学。如孩子喜欢蛋、红薯，老师就邀几个家长带着孩子乘园里专车到动物园去看，到红薯地看挖红薯，学着捡红薯，还让孩子带几斤回家。这样孩子就有了感性认识。”
女儿说得好，对孩子的教育要注意方式方法。
没想到，退休的我能飞到日本，宿热海，眺太平洋，玩迪斯尼，逛中华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的确心潮澎湃。这得谢谢小女儿和女婿的一片孝心。
女儿和女婿在日本读完硕士博士学位后成家生女，只有女婿工作，经济负担不轻，但他们为让我开心(我老伴去世)，要我去日本一游。
9月中旬我乘飞机到日本成田机场，女儿、外孙女来接。“叫外婆！”咦，三年不见，四岁的渟渟长得好高哇！甜甜一声“外婆”的叫喊让我心醉。
我有晕车毛病，女儿、女婿不敢带我到太远的地方去，只在东京范围内游玩观赏。
我们去热海泡了温泉，住在冈本旅馆。路上，透过车窗能看到烟波浩淼的海洋，但一闪而过很不过瘾。待我置身于热海码头，却能近看到水底那上吨重的一根根缓冲护岸水泥柱上，爬着许多咖啡色的螃蟹，任凭水波推涌，却一动不动。而水中蓝色、黄色等彩色的一簇簇小游鱼，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着实好看。稍远处，不少人正在赶海，多勇敢！再远眺太平洋，我忍不住道：“哇！天水相连！我看到了太平洋！”惹得小渟渟直笑我。女婿马上说：“妈，以太平洋为背景拍几张！”于是，我有了神气的以热海为背景的照片。
上野动物园是不收门票的，游人可与动物玩。又到了新横滨毛山动物园(编者注：作者笔误，是“横滨野山毛公园”)，两只手指头大的松鼠正一蹦一跳。两只高大的吼狮正亲热着哩。哈，一个鸵鸟蛋3.2斤。在中华街上，正炒着的天津的飘香甘栗和四川火锅的麻辣味扑鼻诱人。难怪星期五的中华街，各种肤色的游人摩肩接踵，我不禁为中华街而自豪。还有那明治神宫的菊展，穿着和服的青年正在这里举行隆重婚礼（日本人平时不穿和服），让我欢悦和惊喜。其中一道宫门木柱让我惊叹：柱子高而直，大得两个大人抱不拢，它是从台湾买来的。我们还玩了迪斯尼乐园。在白天，看的、玩的、吃的多的是。晚上，园里把电灯关了，这时，那天仙般的美女伴着小电灯泡组成的鱼、鸟、蝶的大彩车……一车一个童话，慢行在通道上，路两边坐着观赏的游客。我最爱看彩车，不由得也照起相来。女儿女婿为我玩得高兴而感到欣慰，为我吃不惯日本菜而着急、遗憾。
当年纤弱娴静的小女儿，如今挺能干。为治我的关节炎，她每天晚上把浴缸灌好热水，撒入药粉让我泡澡。还说，日本是长寿国，可能与长年泡热水澡有关。还嘱我回国后要坚持泡澡。泡澡后，临睡前，女儿总要渟渟与我说笑玩闹一番，待我们睡后，她才拉上遮光帘，关好房门。随着天气变化，她给我三换被子，一次比一次厚。每晚我都睡得香甜。
女儿最怕我精神不振，头脑痴呆。我俩在路上看到日本老年妇女，她就说开了：“妈，你看人家比你老吧，可外出多讲究！”“中国人会笑你‘老来俏’呢。”“不会。你梳理好，穿着适时合身，动作精神些，这样，看到你的人会更舒心。妈，您不是教育学生和我们要注意仪表吗？老了同样得注意。”“唔，我尽量注意。”
女婿个子高大，看似强悍，可生活里的他，讲话慢条斯理，举止谨慎悠闲。见我看不懂日语电视，便租来汉语录像带。我快要回国了，他教给我机票与物品时还特意嘱咐：“妈，平时我们无法关照你，可要好好保重，吃用别太省。”夫妻俩硬要给我买暖鞋，当我告诉他们新鞋确实舒服暖和时，女儿得意地说：“听我们的不会错吧？”
我担心渟儿的带养。女儿学有专业，如果就业，我应将她带回国，或者留下来帮他们做些家务。女儿说，日本重教育，别看读幼儿园，做家长的经常要配合园里做些事。日本知识妇女主家的不少。这两年我想通了，既生了她就应教养好她，也许我教不了她，但我可以影响她。为了她父女，我只有暂时做主妇。放心，我的学习会坚持。其实，这个家的工作量，您老不一定承担得了。看着人见人爱的渟渟，想想女儿的话，我确实为这个温馨的家高兴、放心。
我游玩观赏了日本东京，与小女儿一家亲热了3个月。我饱了眼福，享受了亲情和儿孙的孝心，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国。
一个正常的人，上有父母下有儿女，毋不须时时惦记。
自你走后，我专心挂念孩子，不再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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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刘淑萍/编辑：江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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