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受伤一下吧,怕你偷偷去考试,一飞冲天了。」
江望星说:「好。」
男人笑道:「你妈当初要是和你一样听话,不就不用挨打了吗?」
我之前报的警现在还没到,但我已经火冒三丈了,恨不得杀了这群人,原来江望星是这样被裹胁着受的伤,这样错过的高考。我再忍不住,左右不过被打一顿的事情,拿起靠在巷子里长长的晾衣竹竿,不知道是哪家阿婆放的,就划破雨帘冲了出去。
我大喊一声:「都给我滚开啊!」
我用力地挥甩着竹竿,啪啪地打中了好几个人,吃痛怒骂声此起彼伏,不明白这个疯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其实身上都有刀的,但远处居然已经有警笛的声音响起来,他们原本预备上前的脚步一顿,匆匆地落荒而逃,和地沟老鼠见光而窜没什么区别。
我随手把竹竿一丢,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发现江望星已经摔在了地上,正勉强地借着墙想要爬起。
我跪倒在地,伸手扶他:「公主,小樱骑士护驾来迟了!我来救你啦!」
江公主眉眼冷淡,春雨顺着他的下颌往下落,他牵着我的手,指尖带到他脸上被打出的伤痕上,已经肿起好长一条。我怒不可遏:「是谁打得这么狠?气死我了。」
江望星的眼神落在我刚刚丢掉的竹竿上:「是你。」
他说:「我怀疑你在蓄意报复。」
小樱骑士没带剑,她的竹竿是无差别攻击武器。
我摸了摸他的右手腕,骨节明显,冰凉一片,还好,没被他们害出什么毛病。江望星的手可值钱了,这是状元预备役的手啊。
江望星却把手从我的手里抽离,轻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管我的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江望星,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
不是为了打脸江望星,不是为了找到 x 同学:「我只是来,把你牵引到你该有的道路上。」
深冬的兰江水太冷了,不要再被推下去了,江望星。
我已经跑赢时间,跑到你的过去了,也拜托你,给我一个走到你未来的机会。
10
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把控是降维打击,一般的问题还可以寻求老师帮助,像江望星爸这种不稳定的恐怖分子,身上背过命案的,就可能不是那么好解决了,谁知道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江望星他爸对他有着极大的掌控欲,不仅是我,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盯上。
当我爸的秘书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提出了见我多年未见的父亲一面。他答应了。
我爸看我觉得我很陌生,其实我看他还挺熟悉的。我被他安排去美国本硕博连读之后,一直替他开拓海外市场,和他的联系实在算不上少,但我一直都只叫他白总。
我开门见山,十分直接,尽量让我自己的姿态显得平稳:「白总,我不打算出国了。我妈妈生前给我留下来,一直被瞒着、由您托管的股份,我也不打算要了,以后我一点都不会麻烦您。我想和您,用我所有的这些为筹码,做一个交易。」
白总有点意外,我说:「我用所有的东西,来换江望星平安。让他的疯子爹,离他远一点,消失在他身边。」
我不要私人山庄、不要稀有皮的奢侈品包,不要别人尊敬地叫我杰出青年企业家了。
白总笑了两下,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送你出国吗?」
我诚恳地摇摇头:「良心发现?」
「半个月前,有个叫江望星的人来找我,他说他的杀人犯爹,盯上我的女儿了,为免横生事端,让我赶紧把你送出国。我想了想,这些年也算是我对你不住。这江望星挺有意思的,连给你申请的大学、未来的职业路线都规划了百来页纸。我问他要是我不答应怎么办,他笑了笑,说,反正他命贱,大不了和他爹同归于尽。」
十七岁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最终,也真一语成谶了。
我也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深陷泥潭之中,却把我托向天空,送我走向明亮广大的未来。
我的脑子嗡嗡响,却在下意识重复,我说:「白总,这交易你还做吗?」
他说:「成交。」
白总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我感觉身上的枷锁一轻,像是有什么新生的可能延展开来。
白总说:「他一直『从樱同学』、『从樱同学』地称呼你,我问江望星为什么不带白姓,他说你不喜欢,从是你妈的姓。白从樱,虽然这些年我忽视了你,但你要记住,你始终姓白。」
我却突然浑身一颤,问道:「他叫我什么?」
「从樱同学。」
但我记得不是这样的,不论是 x 同学,还是江望星,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喊我白从樱,直到快毕业那段时间,我才和 x 同学透露,我不喜欢白这个姓,以后他发生日祝福,千万不要再加上白姓了,喊我从樱就好啦,从樱同学。
可这次,我借助时间胶囊的东西回到这个时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江望星喊我的就是,从樱同学。
不带任何亲昵,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
我往外奔跑去,被困在时间里的人经历着不断循环的过去,一次次重复着生与死的交替。不同的景色从我身旁划过去,无数的记忆向我涌过来。
这是一个封闭的时空,时间只在江望星高一到高三之间流动。从遇见从樱同学开始,到江望星坠入江中结束。如此往复,江望星一直都有记忆,他曾挣扎过,不管过程如何变化,他都会在那个深冬坠入冰冷黑暗的江水。
江望星说他没有未来,是真的没有未来。
他听说从樱同学的未来一片灿烂,也是真的开心。
只有他被困在原地,从未前行。
即使循环无数次,江望星也从未放弃一件事——做她不知名的 x 同学,送她前往似锦未来。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穿过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才在学校公示栏后的长廊停下。
公示栏里已经贴了什么东西,像是我毕业前鼓起勇气写给 x 同学的情书。江望星单肩背着书包从远处来,错过公示栏的瞬间,突然停住,他的指尖摁在情书上——那是一个要揭下来的动作。
原来,这情书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是他贴的。只是这一幕刚好被我撞见,让我气恼了很多年。
江望星收回手,指尖撑在下巴上抵着笑意,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公示栏里贴着的情书。阳光细碎地落在他的眉眼上。
所以,真不能怪我误会他。任何一个人看见了,都会觉得是这个混蛋得意地张贴的吧。
我往公告栏正又一次准备揭下情书的江望星快步走去,才跑了两步就突然停住。ўz
我看见,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已经出现了,扯住江望星的左手,大喊道:「江望星,你把我的情书贴在公告栏!你个混蛋!我要让你后悔莫及。」
那是真正十七岁的白从樱同学,眉宇之间都是青涩。我猛然后退,低头看自己,只能看见一片虚无。
江望星把情书给揭下来,浅浅微笑:「如果你能去美国留学,立刻就能气死我。」
从樱同学跳脚,说:「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我才不出国,要一直跟着你,一直让你给我买牛奶,烦死你。让你一辈子都后悔莫及。」
江望星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来,在情书下方空白的地方,随意地勾上几笔,才转过来,看向十七岁的从樱同学,又像是越过她和我对视。
「从樱同学。」
「我喜欢你。」
晨光从无尽的过往之中折出新的平行时空,驱逐着不属于它的外来之客。
我从未如此庆幸,又从未如此羡慕和嫉妒。
我的江公主,小樱骑士,救驾成功。
11
我跌落在雪地之中,手机从口袋中砸出来,微弱的光亮起来,2022 年 12 月 21 日 0 点 10 分。
原来才过了十分钟,可我分明已经重新走过了三年。我指尖一直捏着的纸张被风吹得翻飞,我低下头,正见我手中捏着一封情书,信纸开头的话:——「亲爱的 x 同学,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谁。」
下面空白处已经不知被谁勾下了印记,这回留下的印记并非只是简单两笔,而是一个散漫张扬的签名。
——「——江望星」。江望星同学收到。
笨蛋从樱同学,我是江望星。
还没猜到我吗?
时光胶囊上贴着江望星名字的纸条被风吹动,露出了它反面的两个名字,x 和从樱。
这是属于 x 和从樱的时光胶囊。可里面已然空空荡荡,心愿贴、千纸鹤、耳机线都已经随风消逝,唯有这纸曾经被撕成碎片又被黏合起来的情书还证明着,刚刚都不是我的梦境。
哪句歌词从年少相连缠绕的耳机线里被翻出来——「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我已经救下了另一个时空里的江望星,将他打破循环的平衡,在高一话剧表演时做江望星的骑士,和高二坐在校车上的江望星一起听歌,在高三时替江望星收拢一地被踩踏的千纸鹤,在滂沱春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