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后来弟弟死了,妈妈也死了,没人会跟我抢杏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哭得厉害,每次都拉着爸爸的手说要妈妈,爸爸也哭,奶奶也哭。
其实之前我还有一个妹妹的,她很可爱,但不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是妈妈从山上捡回来的。
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
她不会抢我的杏子,她会用小手握着果子,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然后仰起头笑着说给姐姐吃。
可妹妹也死了,被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中了脑袋,死掉了。
之后妈妈有了弟弟,我便忘记了失去了妹妹的痛苦,等到失去了妈妈和弟弟后,那些痛苦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甚。
妈妈没了后,爸爸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每天就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奶奶也总是叹气,抱着我说阿杏要乖。
可是我很乖啊,不跟阿花她们一起玩了,也不再嚷着要吃杏子,我跟着奶奶学煮饭,学怎么烧火,学怎么打猪草。
以前是妈妈给做农活的爸爸送饭,现在是我。
爸爸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我把饭烧糊了他也不说,只一日一日全部吃完。
杏树结果的时候,我往上看了一眼,果子一个一个小巧圆润,那个时候我想,长熟了一定很好吃。
可杏树太高了,我摘不到,奶奶也矮,她也摘不到,我想吃,只能等它掉下来。
我盼着杏子快点黄,快点掉下来。
我不敢跟爸爸说,他的脸好黑好恐怖,就像泥潭一样黑,我不敢开日。
我终于盼到杏子熟了,拼命摇着树,有一颗掉了下来。
我过去捡起来,拍了拍灰就咬,好甜。
后来我拼尽了全力也没再摇下来一颗,只能等它自已掉下来。
爸爸好像什么都知道,桌子上总会摆着几颗黄杏,杏树那样高,家里只有他摘得到。

奶奶说我六岁了,该上学了,隔壁村有一所小学,她问我想不想上学。
我说想,妈妈以前说过,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多认字才好。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爸爸在一旁不说话,只笑。
自从我说想上学后,爸爸就不种地了,跟着阿花的爸爸一起离开了村子。
我问奶奶爸爸去哪了,奶奶说爸爸去挣钱了,因为我要上学。
一直等到我背上书包,爸爸都没再回来,奶奶每个月都要翻出山去镇上取钱,然后家里就有肉吃。
只要奶奶做了肉菜,我就知道,是爸爸寄了钱回来。
杏子黄了一年又一年,我还是摘不到,只能等它落下来。
爸爸一直不回家,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妈妈也记不清了。
奶奶说妈妈长得很好看,就像画上的仙女。
我问妈妈为什么会喜欢爸爸,明明爸爸长得不好看,又黑又壮,就像只大狗熊。
奶奶不说话,只是摸着我的头笑。
我又问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奶奶说等杏子黄了就回来了。
可是杏子已经黄了好几次了,爸爸还是不回来。
奶奶是个骗子,我想。
下一年杏子黄的时候,爸爸真的回来了。
被阿花的爸爸捧在手上。
一个小小的盒子,阿花的爸爸说,里面就是我的爸爸。
他胡说,我的爸爸那么高那么大,这个盒子这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我的爸爸。
奶奶抱着那个盒子哭,我的眼泪也出来了,一直说着那不是我的爸爸。
奶奶在妈妈的坟旁边挖了个坑,把爸爸埋了进去,那一片有四个小土堆。
里面埋着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妹妹和我的弟弟。
我的小学毕业了,奶奶身体不好,不能上山打猪草了。
家里没钱,我就不上学了,在家里守着那两只猪和那颗杏树。
阿花去了镇上读初中,家里还有了电视,我站在窗外,看见了好多好看的东西。
电视里有好多高高的楼,听说比家门前的那棵杏树还高。
阿花每次回来,身上穿的裙子都好漂亮,她不让我摸,说会脏,可是我明明已经洗过手了啊。
她还给我吃了桃子,好香好甜,就是皮有些挠嘴,我给她吃杏子,她不要,说吃腻了,不好吃。
她还跟我说镇上有好多水果,好多好吃的,那里还有高楼,还有汽车,就像电视里那样呜呜响,跑得很快。
我也好想去看看,好想吃,可我只有杏子可以吃。
第2章 阿杏的故事(二)
我第一次见到汽车是在我十三岁那年。
奶奶腰疼地厉害,草药不管用了,村里的李爷爷说去镇上看看。
李爷爷说要很多钱,我便求着他帮我把家里的猪卖了。
我拿着钱带着奶奶去镇上了,穿白衣服的医生开了膏药,说要去省城看才行,这里查不出来。
我和奶奶坐上了汽车去省城,那垫子好软好舒服,比家里的草垫舒服一百倍。
可我不舒服,差点吐车上,售票员有些生气,奶奶在道歉,车上好多人看着我们。
他们皱着眉头,眼神很不好,我觉得有些难堪,就像小学的时候作业没写好,被老师拉到讲台上,一群同学笑我。
我突然觉得坐汽车也不好,我想回家了,想坐我的小草垫。
下车后我们问了好多人才到医院,去拍了片子,找医生看。
医生说是肾衰竭,要换肾,需要很多钱,多到我不敢想象。
那得养很多很多猪才行。
奶奶说不治了,我们又回到了村里面。
家里没了猪,我不用上山割猪草了。
杏子又黄了,奶奶腰疼,依旧贴着李爷爷的草药。
她说这草药就能治腰疼,没必要换肾。
可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奶奶的叫唤。
她努力憋着,可我还是听见了。
她说不疼的时候,脸很白,额头还有很多汗。
我说我们去治病,奶奶看了我很久才说,阿杏,我们没钱。
是啊,我们没钱。
因为没钱,爸爸才会离开村子出去赚钱,才会从楼上摔下去死掉。
因为没钱,我没有上初中,阿花现在已经在上高中了,我却在田里挽着裤脚插秧。ľ
因为没钱,奶奶才没有换肾,贴着草药装样子,忍着疼不敢说。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第一次觉得,没钱是件极其痛苦且绝望的事。
我开始用各种方法赚钱。
我跑到镇上去端盘子,给别人刷厕所,摆地摊卖裤子,什么都干,但钱实在是太难挣了。
我的手被磨出一个又一个血泡,鞋子穿烂了好几双,赚到的钱还是不够换肾的零头。
奶奶越来越疼了,现在已经不能下地了。
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镇上有几个二流子,他们想抢我的钱,还摸了我。
村里的人都说我可怜,小时候总有人跟我打架,我把他们都打服了。
这几个二流子也被我打趴下来。
我把钱放在内裤缝的兜里,拉紧了裤腰带。
有人把我拦下,他问我有没有想去去打拳,打一场给三百块。
啊,我刷一个月盘子也才七百块,我当然愿意。
我很需要钱,就不会问这钱来路干不干净。
我别无选择,奶奶已经等不起了。
我跟着他去打了一场,我打赢了,底下的人都为我欢呼鼓掌,我有种被捧起来的感觉。
那个人果然给了我三百块,说如果我签合同一直打的话,一场至少五百块,我同意了,签了合同。
他给我了一个小灵通,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手机。
此后我就开始打拳,挥拳的时候我觉得很畅快,那些人说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每场比赛都有很多人买我赢。
我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