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叫住接过对方递来的一份EMS,拆开发现竟是何远征案的撤诉裁定书。
检方主动撤诉并不在她意料之内。毕竟何远征、王硕二人被逮捕后已经羁押数月,此时撤诉就代表着当事人可以申请国家赔偿,而这对于此前做出批准逮捕决定的余薇而言,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何况从她此前同余薇的几次沟通来看,余薇对这个案子还有几分把握,突然撤诉毫无征兆,让宋兮颜不禁开始猜测这一纸裁定背后的确切原因。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金鸿发提着公文包从外头进来,路过宋兮颜的时候朝她手里的文书瞄了一眼,顿时感叹,“哟呵,行啊你,不战而屈人之兵,高手啊姜律师!”
毕竟如果法院作出判决,检察院依然有可能提起抗诉,二审又是一条漫漫长路。如今检方主动撤诉,一了百了,何远征和王硕两人也能很快和家里人团聚了。
九点半整,海诚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季度大会准时召开,由律所主任崔海峰亲自主持,依照惯例评估各团队的业绩情况,分析现阶段的发展瓶颈,再征询下大家意见,看看所里还能提供哪些日常支持。
会议中程,崔主任点名提到刑事组,表示去年海诚接手的刑事类法律援助案件数量太少,在律协的整体考评里处中下游,叮嘱金鸿发再加把劲儿,别只顾着冲业绩,也要兼顾法律人的社会责任。
国家为经济困难或特殊案件的当事人提供法律援助,包括案件咨询和案件代理,不向当事人收取费用,仅给支持法援的律师一点象征性补贴。
因为没有稳定案源而以法律援助维持生计的底层律师也不在少数,但老金显然不属于其中的一份子。
对于主任崔海峰的“点拨”,金鸿发嘴上应承,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根据省里最新的法援补贴标准,不论案件再大、再复杂,市内办理的补贴费用单件不超过1500元,跨市办理的不超过3000元,堪堪覆盖最基本的饮食、交通费用,所占用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却远远不止这些,实打实的做一件赔一件。
金鸿发做案子,最注重的就是性价比,绝对不接亏本生意,也不爱让手底下的律师浪费这个时间。每次法援案件分配过来,他都能推则推,实在推脱不了的,就让中年级律师带着刚入职的实习律师来做,美其名曰多给年轻人点锻炼机会。
崔海峰看出老金心思,知道光靠“自觉”解决不了问题,也想了个解决方案:“我呢,跟法援中心的老师商量了一下。从这个月开始,咱们所每个月的第二个周三,安排一到两名律师去中心值班,主要就是接待一下刑事咨询,接接电话。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这样你们也能挑挑案源,省得人家随机分配过来,你们又不愿意做。具体人选老金你这边来安排,确保每个律师都能轮到啊,你自己也得去!”
主任既然发话,金鸿发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照办,眼看后天就得派人过去,老金不禁有点发愁,该找谁去当这个冤大头。
想来想去,最后干脆排了张值班表,公平起见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宋兮颜和金鸿发并列第一,赶巧老金那天要去外地开庭,这摊苦差只能推给宋兮颜。
老金拿着值班表到宋兮颜办公室,正打算跟她商量这事儿,才推开门就见一个男人正坐在宋兮颜办公桌上跟她有说有笑,关系亲近不像来咨询的客户,不禁疑惑:“这是……”
“欸,金律师你来得正好,正打算要给你介绍,”宋兮颜目光绕过面前的陆从之看向老金,又悄悄地推了下陆从之示意他从桌上下去,“这是我给咱们组里物色的顾问,陆从之,原来是松河市刑侦大队的。”
说完又对陆从之道:“成阳,这是金鸿发金律师,我们刑事组的组长。”
宋兮颜其实一早就打算将陆从之以顾问的身份招到组里帮忙,奈何他一直不肯,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还要顾及赵馨怡的案子,没有多余精力,也没心思和律所里的其他人有太多往来。

直到宋兮颜提出想为宋晓川申诉翻案,促使警方对赵馨怡的死因和真凶重新展开调查,陆从之才有所妥协,知道只有以顾问的身份加入海诚才有机会撬动这ʝ��������里的更多资源,诸如崔主任的广泛人脉和金组长的丰富经验。毕竟不论替宋晓川申诉还是翻案都非易事,调动更多力量总归赢面更大,好过他一个人单枪匹马。
陆从之于是上前朝金鸿发伸出单手,打了个招呼:“金律师,久仰。”
刑事组一直缺乏具有刑侦实战经验的人才,空缺太久没人填补。听闻陆从之的履历,老金顿时热络起来,双手回握过来:“诶哟,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说完,老金又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双手递了过去,郑重自我介绍:“金鸿发,鸿鹄之志的鸿,意气风发的发,满族。”
陆从之就乐了,垂眸扫过名片,玩笑调侃:“满族啊?那您得姓爱新觉罗吧?”
老金面上难掩得意,嘴上却谦虚道:“嗐,老祖宗的旧事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哈哈哈!”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老金才想起自己来找宋兮颜另有正事。既然是轮流排班,谁先谁后差异不大,宋兮颜也没什么意见,爽快答应下来。
金鸿发同两人告辞,临离开前又叫了句“赵顾问”,说有机会一起吃饭。办公室门再度关上,宋兮颜见陆从之半低着头,摸着下巴抿唇憋笑,不禁纳闷:“至于吗,当个顾问这么高兴?”
“不是,”陆从之的笑意再收不住,“刚才听你叫‘成阳’,怪稀奇的。”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是挺正常吗?”宋兮颜不以为然,“我以前没叫过吗?”
“没啊。”
“不可能。”
“真没有。”
陆从之记得从前宋兮颜总是连名带姓地喝他,明明身高差他一大截,年纪也比他小三岁。
宋兮颜刚上初二那会儿,陆从之正好高二,嫌她没大没小,非得让她叫哥。宋兮颜死活不干,还振振有词道:“赵馨怡都不管你叫哥,说你没个当哥的正形,上周还把她买的雪糕都给吃了。”
“……她说啥你都信?”
“那你吃了没?”
“啥?”
“你是不是把她买的雪糕都给吃了?一共五个,两个苦咖啡,三个火炬。”宋兮颜又补充道,“当哥的不能撒谎。”
陆从之不耐烦地点头,“是是是!但那不是天儿太热了嘛!雪糕上也没写说不让吃。”
话音才落,就见宋兮颜给赵馨怡发信息:「他承认了,就是他吃的。」
赵馨怡秒回:「我就知道!!!」
气得陆从之一把捏住宋兮颜后脖颈,“你个小没良心吃里扒外不学好,还会钓鱼了,啊?给你能耐的!”
宋兮颜挣扎无果,宁死不屈,用两颗透亮的杏仁眼狠狠瞪向陆从之,最后死活也没叫一声“哥”。
直到那一次,陆从之把高烧不退的她从高中宿舍背到医院,又背回了家,一碗红糖姜汤喂完,“小没良心”终于良心发现,用烧到发哑的嗓子软糯糯地说了声:“谢谢成阳哥……”
陆从之闻言一怔,早习惯了她的没大没小、力争和他平起平坐,再也不会为了这个称号心生欢喜,反而觉得这一声“哥”莫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原来人与人的感情真的会变,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分别变得难熬,相见令人企盼,心动像隆冬后悄然绽放的迎春花,只希望某人能快一点长大,却未料到最后只等来了她的渐行渐远和不辞而别。
很多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