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宁王府的事情大多都心中有数,却还是装出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你说什么?宁王妃住进了云王府?可是同云峥有私?”
只是皇后却没有正面答话,只委婉道:“陛下,臣妾知道云家是开国功臣,云老王爷更是当年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云家世代为将,替陛下镇守南境,云家子孙大都殉国,如今只剩云峥这一独苗。云峥年轻气盛,少年冲动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个宋家小姐嫁做人妇还不守妇道,如此有伤风化,臣妾实在是忍无可忍!”
这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皇后的意思是要严惩宋知霜,将云峥撇出去。
皇帝的手顿了顿,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他的语气有些试探:“可宋家也是世代簪缨,宋家儿郎也都在北境殉国而亡。宋家满门,守卫北境上百年来,从未有失!老勇毅侯的妻子,也就是宋长风他们兄妹三人的母亲都亲披战甲,上阵杀敌,最后战死,他们三兄妹的父母早亡,朕何忍苛责?”
听到这话,皇后的眼里当即闪过一丝戾气,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先辈忠烈,子女却不见得都争气。也正是如此,才不能让她一人抹黑了宋家!陛下恩德,不连累宋氏其他人,也是宽厚了。”
“听说,前段时间,宋家大小姐忽然暴毙而亡?”皇帝的眼神透过那面镜子,直直看着皇后的神色。
皇后的眼神却毫无波澜,只是眉头轻皱:“说是暴毙,但人,却就是宋知霜毒杀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臣妾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陛下需得严惩才好!”
宋知霜此人,皇帝是知道的,当年老勇毅侯的夫人在北境生下她,她在北境战火纷乱中长大,后来老勇毅侯同夫人一起战死,那年十八岁的宋长风替父领军大败凉军,从而继承勇毅侯位。
宋长风回京之时,身边跟着十六岁的宋知霜。
乍一眼,他还以为是个娇弱的姑娘,可那小姑娘在猎场上降烈马,挽长弓,一箭射死一只青眼大雕。着实令他大吃一惊,虎父无犬女!
可如今,皇后却说这样的女子竟是个水性杨花,杀死自己亲姐的狠辣之人,他实在是不怎么相信。
可看着眼前的皇后,皇帝沉默了半晌,却只是问:“那皇后以为,该当如何?”
“宋氏无德,赐白绫一根,当是给宋家一个体面吧。”
“皇后开心便好。随你处置吧!”皇帝的眼神里幽幽闪出一丝愁绪,很快又消失不见。
“臣妾,谢陛下!”
此事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沈岸耳中,夜晚的灯火摇曳,沈岸呆坐在书房良久,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宣纸,纸上却赫然写着休书二字。
早知皇后还是会对宋知霜下手,可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没办法拿皇后如何。
一方面,皇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另一方面,父皇对她偏爱有加,只要不是误国误民的事,父皇几乎全依着她。
明日,皇后赐死宋知霜的诏书就会下来。
皇命难违,她若宁死不从,必然会殃及宋长风。

可若是她从了,必死无疑。
沈岸心中思虑良久,还是只能这样。
收好那一纸休书,沈岸径直去了云府。
第11章 岸儿,你骗得母后很是难过呢
只是到了云府,还未见到宋知霜,云峥就已经黑着脸挡在沈岸跟前。
“沈岸!你来做什么!你以为云府是你的私宅吗?想进便进,想闯便闯?”
知道云峥不会让路,云王府想来也不会有皇后的眼线。沈岸沉声道:“你今日若不让开,明日一早皇后赐死她的诏书下来,你是带着她抗旨不遵,还是就此带着她浪迹天涯?”
这个她,除了宋知霜并不会有别人。云峥愣了愣,眼里都是怒意:“你什么意思!皇后又要做什么?”
天色已晚,他也懒得跟云峥一句句解释,只道:“受些苦总比丢了性命的好,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被赐死?还是抗旨连累整个宋家?”
“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宋家这般忠心耿耿,怎能落到如此田地!”
沈岸挡在他跟前:“若非是得了父皇的意思,皇后又怎会轻易赐死重臣之女?更何况宋长风此时在北境血战,此举没有父皇首肯,皇后岂会轻易出手?”
闻言,云峥的脚步生生停在了原地,是啊,若皇后随便一句话便能赐死宋知霜,又何必枉费苦心给宋知微下毒?
可他是臣,如若违抗皇命,他可以不计生死。但是祖父乃至整个云家都会被他连累。还有宋家…
想到这里,云峥只能耐着性子问他:“你能如何?”
“让我带她走,好歹,我能保她一条性命。”
云峥死死盯着沈岸,想看他究竟是何意思,但是他面无表情。云峥只得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退了一辈子…
看着眼前的休书,宋知霜冷笑一声:“多谢宁王殿下。”
沈岸的眼神黯淡无光,不敢看她,半晌才出声:“宋知霜,不遵妇德,发配教坊司!”
宋知霜闻言,错愕地看向他,不知是愤怒还是惊讶,她的语气微微有些发颤:“沈岸!你敢!我宋知霜出身侯府,你有何权利处置我?”
虽然不想拿祖上的荫封说事,但是教坊司那样的地方,她若去了,岂不是祖上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教坊司说是习舞弄琴之地,但整个长安谁人不知道那就是女子迎来送往的风月之所。
沈岸只是冷冷道:“宋长风远在北境,没人能救得了你!你若乖乖去了,大家都相安无事。你若非是不去,我便传书让宋长风回来救你如何?”
嘴上说着救,但宋知霜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意味。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剑锋直指兄长,再加上前方战火正酣,此时若是兄长回京必定遭遇不测。
哪怕兄长不回京,自己的境况若让他知晓,必定惹得兄长分心……到时候战事失利,皇后就更能借题发挥了。
哪怕心中万般不甘,为了兄长,她也只能生生忍住:“好!我去就是。”
她心头不止一团怒火,更是恨,恨皇后的狠辣,恨沈岸的无情。
可越是恨,便越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报仇!
第二日,皇后便得知宋知霜已经被沈岸休弃,并发配到了教坊司。
虽然这结果并不合自己的意,但转念一想,宋家的女儿沦落为舞女,也是很有趣。
这般活着,生不如死,倒是妙极。便也就放了她一条生路,不再追究了…
宋知霜这边虽说是到了教坊司,但是这里的人对她还算客气。她每日什么也不需要做,三餐还是送得及时,更不会有什么男人来调戏她,嬷嬷们也从来不叫她弹琴习舞,倒像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罢了。
许是还忌惮着她的身份,又或许是忌惮兄长的权势。她忍气吞声委身于此,倒也能腾出手来想想接下来的对策,毕竟教坊司并非能长久安乐之地。
长乐宫。
正是午时,长安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让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皇后披着一条暖和柔软的狐裘,踩在雪地里,雪落在发间融进手掌。
听着宫人来报,她浅浅的笑了笑:“岸儿当真是这般吩咐教坊司的?”
那宫人垂首应了声:“是。”
皇后脸上的笑逐渐变得十分诡异,轻道:“他说让教坊司的人好生看着宋知霜,若是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便要灭他满门?”
“是!”
想不到,她这个儿子,并非是不重情,而是情系他人了。
难怪当初她拿宋知微的性命相威胁,他是那般大义凛然,果决无情,原来他心底所爱之人,从来就不是宋知微,而是宋知霜。
皇后幽幽一笑:“岸儿,你倒是骗得母后很是难过呢。”
她望向一旁的贴身女官,问道:“上次那药,应该还剩一些吧?你去,将剩下的都赏给那宋小姐,记住,动作要隐秘些。他们俩既是真心相爱,自然是要有难同当了!”
第12章 中毒
一旁的女官应了声,便立时去了教坊司。
皇后在雪中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雪地里还跪着的宫人,她浅笑道:“你去,将宁王请进宫来,然后就去领赏吧!”
那宫人行了礼,也退了出去。
待沈岸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屋外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却仍是没有要停的迹象。
“不知母后唤儿臣来,所谓何事?”沈岸垂首行了一礼,脸上却很是冷淡。
皇后也并不介意,似乎也是已经习惯了他这般。
她轻轻摸上自己头上的发髻,脸上仍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