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野知了不好捉,但是夏天肯长野菜,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就是想方设法去搞钱。
我找了个洗碗的工作。
虽然钱少了点,但总算有进账,只是家里的这群小孩让人放心不下。
我再三操练老二和老三,让他俩学会承担主要家庭任务,老四老五负责带老六老七,分工明确后,都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了。
但是我才出去一天,回来家里就乱得不成样了。
老六老七饿得哭,老四老五也眼眶红红的说带小孩好难,哥哥们也没做好饭,到厨房一看,老二老三满脸都是黑灰。
两人看见我就哭,泪水把黑灰都冲出两条沟来。
我看着心疼又叹息。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谁愿意过这样的苦日子?
「我不干了!」
老二向来滑头,看见我回来立即就撂挑子,抹着眼泪往地上一坐,耍起赖皮来。
「我不管!我就要吃饭!」
「你给我做饭吃!」
他又哭又叫的,惊呆了弟弟妹妹们。
大家都不哭了,傻傻地看着他,而我往厨房门口一坐,舒展累了一天的筋骨。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修理就皮痒痒。
「那就饿着好了。」
洗碗的工作看着简单,但是很累人,回来还要收拾烂摊子,换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老三老实,吓住了:「姐姐,真的没有饭吃吗?」
「你自己做饭,才会有饭吃。」
我是不会伸手帮忙的。
家里已经惨成这样,再惯着他们,又会变成上辈子的结局。
老三乖乖地去淘米择菜了,老四老五就帮着扫地打下手,老六老七则收拾东西。
每个人都在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
我看着,劳累一天的心情这才轻松起来,起身帮老六老七收拾家里。
嘴里则跟他们讲道理。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咱们更要团结,有多少力气就出多少力气,才能养活自己与兄弟姐妹们,谁想偷懒不出力,谁就饿死,没有饭吃。」
大家都很难,所以大家都要出力。
才能在失去庇佑后活下去。
弟弟妹妹似懂非懂地点头,手上干活更卖力了,但滑头的老二还坐在那里哭。
说妈妈给他煮饭吃,还给他买肉,给零花钱。
说我是个坏姐姐,就会欺负他。
我懒得理。
爸妈不在了,他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种难以承受的负担?
想矫情,一边哭去。
5
饭烧好了,菜也炒好了。
菜园里摘的应季蔬菜,被老三炒得黑乎乎的。
但大家都在咽口水。
好歹有得吃。
弟弟妹妹们排队来盛饭,我瞥了眼坐在厨房门口赌气的老二,没有喊他。
不把他的臭毛病改掉,我怎么安心出门?
「二哥……」
老三怯生生地喊他,被他瞪了一眼睛,还凶巴巴的。
我把老三按下:「吃饭。」
三岁的老六老七都已经能听懂人话,十岁的老二不可能听不懂,只是想搞特权而已。
但这个家,还有谁能惯着他好吃懒做的脾气?
惯着他的姐姐早就死在了上辈子。
饭馆只包午餐,我把中午省下来的几片肉和虾放在盘子里,给弟弟妹妹们各分了点。
虽然少,但就着饭咬起来,也特别的香。
都是孩子,很快就高兴起来。
门口的老二坐不住。
冲我愤怒道:「你不给我饭吃,我就离家出走!」
「你随意。」
我头都没抬,吃着黑乎乎的蔬菜。
弟弟妹妹们都看着的,我要是在他这里开了先例,那其他人怎么想?
都是懒骨头,没谁天生喜欢干活。
他还真就往黑夜里跑。
老三有点慌,抻着脖子往外面张望:「姐姐,二哥真的跑出去了。」
「那以后我不在家时,就由你来主持大局。」
爸妈生的孩子有点多。
跑掉一个老二,我还有老三。
老三向来憨厚老实,见我冷着脸没半分转圜的余地,也讪讪的不敢多说什么了。
我埋头吃饭。
吃完饭后老四老五带着老六老七去洗漱睡觉,我帮着老三收拾厨房。
一瓢洗锅水泼出去,夜风里飘来呜呜哭声。
我皱眉:「知道错了?」
哭声更剧烈。
他不回应,我转身就回厨房。
背后陡然一声凄惶无助的哭声:「姐!」
我一怔,心像撕裂般的疼。
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就算家里穷点苦点,我和弟弟妹妹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惨。
不会像无根的浮萍,也不会像被风吹落的叶子。
不会总是活在惊惧凄惶中。
老二扑出来抱住我,哇哇地哭,我抱着他,也是泪流满面。
哭够了,给他盛了饭,给他留的肉和虾都被饭温热了,他吃着吃着,又哭起来:「我以为你不会给我留……」
「你是调皮了些,但改掉坏毛病就好。」
我揉揉他的头发。
他低着头大口扒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了饭里。
没几口,又带着哭腔说道:「姐,以后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不让你操心。」
「哎,终于有哥哥的样子了。」
我舒心地笑起来。
老二滑头,但也机灵有主意,他能守住心思照顾弟弟妹妹们,我才彻底放心。
日子虽然很苦,但是大家在一起。
亲情才是无价的。
6
调教好老二,剩下的事就省心许多。
他聪明机灵,我教他怎么炒菜,他三两次就学会了,引得弟弟妹妹们都崇拜不已。
他自己也倍感骄傲。
田地里的事,我请教叔伯婶娘时都会做笔记,我出门洗碗打零工,他就带着一串孩子下地干活,什么时候该除草,什么时候该打药,都清清楚楚的。
我看得心酸又心疼,但只能咬牙忍着。
把老二老三带着成长起来,这个家才能顺顺利利的走下去。
村里人看见我们都同情叹息,经常送点蛋呀鱼呀什么的,饭馆老板知道我的情况,也会把能打包的剩菜都给我。
有那些油水重的菜养着,弟弟妹妹都窜个子了。
我感激之余,更加用心地看书。
上辈子爸妈过世后,我就辍学打工,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最终还被弟弟妹妹们看不起。
这辈子再难,也不能荒废了学业。
我申请了贫困补助。
但是村长竟然阴阳怪气地挤兑我:「你不是很能耐吗?还申请补助金干什么?」
这是人话?
这是一村之长该有的品德?
我拿起申请表就走:「你不批给我,我就自己去镇里申请。」
想仗官威压我,他那点官也够资格?
他大概没想到十二岁的小女孩能跟他对着干,脸上现了怒色:「你去县里申请都不行!」
「那我就去市里,省里。」
我家情况特殊,我就不信国家会放任不管。
最后我被村长老婆拦下来了,她拿了一篮子鸡蛋给我,笑眯眯地和我说话。
「大丫,你徐伯伯是嘴巴坏,心肠好,喏,这篮子鸡蛋还是他让我送给你的。你呀,就安心的回家去,能申请的补助,我们都给你申请。」
她既然给了台阶,我也就应下了。
她怕闹大了她老公掉官,我怕闹大了在村里没有立足之地。
这一篮子鸡蛋来得就正好。
我看的书越来越多。
老二老三都在上小学,我上辈子虽然辍学早,但成人思维去看小学教材还是极容易的,闲暇之余还能带着他俩一起学习。
每当我解出一道他俩弄不懂的题,他俩就星星眼崇拜我,弄得我都忍不住要骄傲。赶在初中开学前,贫困金下来了。
还有各项其他补贴。
且由于家里情况特殊,各级单位还组织了捐款慰问,还有记者采访。
村长老婆连夜给我送了两只老母鸡和二百块钱。
第二天村长满脸疼惜地站在我身边接受记者采访,我也流下了感激的泪水,说感谢村长和全村叔伯婶娘对我家的照顾。
村长很满意,叔伯婶娘也觉得我是个感恩的姑娘。
而我得到实际补助,也松了口气。
上辈子磨难太多。
这辈子除了原则性问题,还能有什么事是不能变通的?
记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听我说过家里的情况后,都忍不住落泪了,特意问我:「大丫,你有什么愿望?」
「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想读书。」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姐姐,你能帮我们实现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