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得走动,凌渊便准许她不用每日向我请安。
我和丽妃坐在池塘边喂鱼,听抱夏细数过去三个月凌渊为了秦云初,坏了多少规矩。
丽妃听得直翻白眼:「简直荒唐,这后宫是不是已经姓秦了?」
我看丽妃一脸愤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别气坏了自己,她进宫也有好处,分散了皇上的注意力,自然没人约束我们了不是?如今立秋了,正是好天气,不如出宫去山上散散心。」
丽妃闻言笑道:「那我这便回去收拾,明日跟着娘娘一块儿去躲清闲。」
我看着丽妃欢脱的背影,有些羡慕。
我和她一样出生将门,曾经也是这样被家里宠着不谙世事。
凌渊上门求亲时,我以为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以为可以一辈子幸福地做无所争的王妃。
可原来,他一早就看中了父亲手中的兵权,他夺嫡,父亲率兵为他护航。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爱过我。
他爱的,只是我的家世而已。
父亲死后,没了权重的岳父约束他,转眼他便纳了新人进宫。
他伏在我床前,演着悲情的戏码:「朕若要稳固皇位,离不开这些重臣。他们的女儿在宫里,他们才会忠心为朝廷效力。」
我笑着应了:「我都懂,如今你是皇帝,自然有你的不得已。」
我虽笑着,心口却扯得疼。
于是,丽妃进宫了。
她进宫,是由不得自己的。她父亲填补我父亲的空职,成了新一任的护国大将军。
让丽妃进宫,是为了掣肘她父亲。
那时候的丽妃眼里还带着稚气,笑起来如同小太阳一般光芒万丈。
看到这样率性自由的丽妃,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总想下意识地护着她。

犯了小错我帮忙遮掩,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
我知道,若是我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总有一天她会和我一样,在这后宫中丢了能照亮自己的光。
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了许多新人进宫,但都和我一样,是为了做凌渊的垫脚石。
直到秦云初进宫,我才知道,原来凌渊喜欢一个人时,会那样深情。
7.
抱夏说,宫里都在传,秦云初不会笑,永远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我想不通,凌渊并非利用她,而是把一颗真心放在了她那儿,怎么会焐不热她呢?
天知道,凌渊的这份真心,我曾经是多么想要得到。
直到那日我在纷飞的落叶中见到满目悲凉的秦云初,我才明白。
她恨透了凌渊。
秦云初见我第一面时,便对着我笑了。
她笑得很温和:「娘娘,皇上有这么多女人,您真的都能容忍吗?」
我自然是不能。ץƶ
但错不在她们。
我不能容忍的,是负了心背了誓言的凌渊。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笑道:「皇后娘娘,您知道爱而不得的感觉吗?」
我屏退左右,坐在她身旁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终究你已经入了这宫门,出不去了。」
她却笑得更肆意:「我没想出去啊。我已经被糟践了,我身子已经脏了,我出去做什么?即便能出去,我也配不上他了。」
笑着笑着,她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那滴泪好像是掉进了我的心里,让我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我第一次明白,凌渊夺走的不只是这些女孩子们的自由。
他残忍地摧毁了她们的精神依托,让她们在这深宫之中沉沦。
我眼前的这个姑娘,她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一般,但也如同被禁锢在画中一般,失去了生命力。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秦云初,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为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秋日风大,别吹坏了身子。」
8.
那日以后,秦云初时常会去我宫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问过她:「为何能放心与我说那些话?」
她指了指一旁呼呼睡着的丽妃:「这样缺心眼的人都能在宫里活下来,可见娘娘是心善宽厚的。」
丽妃听到有人说自己,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喊着:「谁?我才不缺心眼呢,我,我缺肉吃。」
我和云初笑作一团,恰好被赶来看云初的凌渊撞到。
因着我让秦云初开始笑了,凌渊很是高兴,赏了我一颗南洋大珍珠。
「皇后从前不是经常念叨要在凤冠上镶一颗大珍珠吗?今日朕便送给你。」
后来我想过很多次,大约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对凌渊彻底死心了。
他登基前,说派人去遍寻宝物,要为我的凤冠上点缀一颗最亮最大的珍珠。
但他总是忙,忙着忙着,我已经做了两年皇后了。
如今他想起来了,可讽刺的是,从前是礼物,如今是赏赐。
还是因为别的女人,才得来的赏赐。
从这一刻我明白了,他不是寻不到,只是他不在意我,所以不会付出全力。
自打云初喜欢来我这儿以后,凌渊来得也勤了。
为了让云初待得舒心,他甚至修葺了我的寝殿。
只要我打着云初的旗号,无论做什么,他都准许。
于是在某次出宫时,云初带我们去见了她爱慕之人,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就已经红了眼圈。
9.
我揽着云初的肩低声提醒:「凌渊派来保护你的人正看着呢。」
云初把泪水压了下去,可眼里的情绪却怎么也藏不住。
「娘娘,他叫徐启,是这家画坊的先生。胸怀大志,却因出身而无缘科举。若是来日有机会,还请娘娘帮忙周旋,让他能入朝为官,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便也安心了。」
云初抓着我的手哽咽着说道。
我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
我以为,我总会寻到机会送她出宫,让她正大光明地见一见所爱之人。
我以为她每日和丽妃一样撒娇耍赖,争抢吃食,给没怎么读过书的丽妃讲故事,是因为她已经想通了。
眼瞧着她一天天地振作起来时,她却死了。
死得很体面。
穿戴整齐,画着她进宫前的妆容,吞金而亡。
我买通了太医,隐瞒了她吞金的事情,只报了她心梗猝死。
我看着云初,她嘴角是带着笑的。
我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下泪了。
对她来说,这是值得庆贺的事吧,她那样的心高气傲,对爱情保持着那么纯粹的期望,如今干净地死了,也好过被困在这牢笼里阴暗度日。
凌渊哭得如同三岁孩童,他泪眼婆娑地对我说:「曼柠,你知道吗?朕寻了她许多年,终于找到她了,可她却不要朕了。」
原来他心中早就有人了,却依然求娶我。
那些所谓的情意,不过都是演出来的一出戏,而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棋子罢了。
既如此,那就由我来亲自叫停这出可悲可恨的戏。
10.
我捂着心口,哭得上不来气:「云初妹妹死前与臣妾交好,臣妾若不能亲自去青山观上为她上一炷香,心里难安啊。」
凌渊大约是被感动了,抱着我哭着应了。
云初头七后,我带着她留在我宫里的画册和诗集去了青山观。
徐启在抱夏的安排下,早已在别苑候着了。
见到我,他正要行礼,被我拦住了:「今日,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来见你,而是云初的好姐妹。所以不必行礼。」
徐启坐在窗边,阳光洒进来铺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让我恍惚间以为看到了云初。
他们俩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淡然,清冷,却又矜傲。
「想来你是第一次见我,可我早在画坊见过你。云初讲过你们的故事,画坊相遇,一眼生情。」说着我把那画册和诗集递给他。
都是云初这两年写的思念情诗,以及她画的期望中他们相聚的模样——她提笔画竹,他站在一旁指点。
徐启小心地用指腹触摸着画册,似乎是在努力地感受云初留下的温度。
「云初说,如果我能见到你,代她转达,今生与你相识她很满足,来世若是有缘,她愿与你做一对平民夫妻,一生相守。她说你有鸿鹄之志,不该沉浸在她故去的悲伤中,还望你能好好努力,考取功名,不辜负自己的才华与她的期盼。」
徐启慢慢合上册子,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我和云初,情投意合,认识她以后,我便不再想功名利禄。我想和她游遍千山万水,自由地过完这一生。她进宫后,我便一心寻死,若不是为着想知道她的死因,如今我们早已经在黄泉路上相伴了。」
「如今知道了,想为她报仇吗?」
徐启不假思索地答道:「想。」
「那好,我会安排人举荐你入朝为官,我要你去拉拢朝臣,换位易主。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