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淀似是认真思索了片刻,赞同道,“父皇所言不无道理。”
迎着褚倬自信又期待的眸光,褚淀当着他的面从袖中摸出一方玲珑小盒,笑道。
“这毒不是一次性根除的,不过每服下一颗便会减轻一些症状,父皇放心,儿臣会定期差人给你送来的,不过在这期间,还望父皇能容得下我……”
褚淀眸底蓦然携着一丝阴沉,“别给我搞出什么麻烦来,否则玉石俱焚,儿臣也玩得起……”
不得不说,褚淀将褚倬的心思拿捏得很好,褚倬这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半分险,他担心将褚淀逼急了,对方真的会和他同归于尽……
于是最后褚倬还是接过了那方小盒,答应暂时不对褚淀发难,暂时相安无事。
褚淀望着他的背影,心下暗叹,褚倬这个蠢货,这毒原本就没有解药,他方才给他的,不过是一种可以缓解他病症的另一种剧毒罢了……
~~
房间里。
郁迩沐浴后出来,便瞧见傅恒述握着羊毫笔,望着面前的宣纸敛眸沉思着。
难得从傅恒述脸上看出这么凝重的神情,郁迩眉梢微扬,悄声踱步过去,自后静静拥着他。
入眼便是一串串歪歪曲曲的墨迹,大致可以看出那是一些数字。
“这是什么?”
傅恒述随意应着声,“你今日说起南郡倒是提醒我了,我方才粗略算了下还欠南郡城主的债,南郡之人重视信义,得抓紧时间把钱凑出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郁迩会意,俯身低声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凑钱呢?”
傅恒述定定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我的名声勉强够用,四处借一点应该……”
剩余的话在看到宣纸上的天文数字后失了音……
郁迩忍着笑看他,“一百万余两黄金……,找谁借呢?”
谁能借呢?
傅恒述的自尊被他那话语间的戏谑伤到了,闷着气,“大不了我把自己赔给他。”

出乎意料的,郁迩没有想象中的恼怒,面色间笑意不减,傅恒述刚想开口,就听见郁迩悠悠道。
“这债你不必管了,我替你还了便是。”
总算听到自己真正想要听的话,傅恒述尽力压抑着眉间抑制不住的愉悦,状似为难道。
“这……不好吧?”
郁迩看着他装模做样的神情哑然失笑,覆过他的手将羊毫笔搁下,自己坐在傅恒述方才的位置上,将他抱在怀里。
他轻声诱道,“你若是当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唤我一声夫君,毕竟给夫人花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傅恒述:“……”
这茬还能不能过去了?
他是真的没脸喊出来……
在傅恒述心里挣扎犹豫的同时,郁迩的指节轻捻过面前的宣纸,漫不经心扫视着上面欠债的具体各项内容。
这些账都是镇远军被认可之前欠下的,按照褚倬那穷奢极欲的性格,应当是不会承认的,只能傅恒述自己来还,虽说这些年傅恒述打了不少胜仗,也获得了不少赏赐,不过巨债当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白色衣袖蓦然被攥住了,郁迩略微俯首,便瞧见傅恒述耳尖泛着薄红,眸色也有些不太自然,“那个……我喊不出来……”
“换一个行不行?”
平白让郁迩损失一百万两黄金已经够对不起他了,吃人手短,傅恒述也自知理亏……
第83章 算计(一): 释然
郁迩搁下手里的宣纸,微微后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轻笑道,“阿述想换成什么?”
傅恒述垂着眼睫,一直都是郁迩主动的,顺着他的要求也就半推半就了,如果要让他自己提,他也说不出口……
明明常年在外风吹日晒,见惯了大漠黄沙,可傅恒述的肌肤还是白皙剔透,沐浴之后更加敏感,淡淡的血色明显,弥漫在耳畔。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郁迩抱着他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单手揽着他的腰,轻轻地将他脸侧的碎发捋至耳后。
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道,“之前在南郡我也听过你的传闻,不过这出入也有点过大了些……”
耳畔的嗓音明明温润清冽,可傅恒述还是隐约觉得自己青筋在跳,羞怒至极。
微眯了眯眸,傅恒述淡淡道,“什么出入?”
郁迩对上他藏着气愤的眸色,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傅恒述指不定就得动手了,于是见好就收地住了音,扣过他的后颈让他将头埋在自己颈窝。
“好了,逗你的。”
傅恒述在外好歹还是生杀予夺的冷面战神,世人见他就好像见了阎王避之不及,所有人都只是怕他……
郁迩出钱给自己还了债,回头来还要哄着他,安抚他的情绪,傅恒述忽然觉得有些臊得慌,怎么看都是郁迩吃亏了……
忽然想起来郁迩是要比自己大两个月的,傅恒述埋着首,挣扎了一瞬,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你说什么?”
郁迩微怔,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傅恒述正好抬首,面色有些闷红,没有再重复一遍,只是低声道,“方才城楼上的事还没有做完……”
“?”
郁迩难得愣了一下,傅恒述今夜的话太反常了些,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傅恒述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他原本就穿得单薄,雪白的寝衣坠了下来,蓦然顿住了,指节搭在里裤边沿,看得出来他面容间的明显纠结之色。
郁迩侃笑道,“还继续吗?”
傅恒述咬着唇半晌没有动作,郁迩知道他今夜这么主动已经是极限了,于是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托起他身后的两片柔软站起身,顺势将那最后一丝碍眼的布料除去了。
“从前只听闻北楚的顾将军脾性暴戾,凶残无情……,我当初居然还信了。”
帷帘落下,郁迩指腹摩挲着怀里人的脸颊,低声笑道。
“我们阿述明明这么乖。”
傅恒述默了一会,幽幽道,“我原也以为郁迩应当是个高风亮节的儒生。”
没想到……
灯烛黯淡,四下宁静。
郁迩侧卧着揽着傅恒述,感受到搭在自己的腰间的月。退轻颤着,指节拂过他轻皱的眉睫,安抚道,“别咬自己,要是疼了就说出来,不要死撑。”
傅恒述定定看着他,话语间居然藏了一丝幽怨,“我说出来你哪回理了?”
郁迩:“……”
“……至少还是会克制一点。”
毕竟傅恒述每回都是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喊出来,那时候他眼睫湿润,眉尾含情的模样,大概率会烧了郁迩的理智。
云雨初歇,傅恒述已经累极了,沉沉睡了过去,郁迩环着他,眸色讳莫如深,在一片墨色里没有丝毫困意。
他想起来,夜里在城楼上,傅恒述不愿意跟他回南郡,一心想要留在北楚,建立一个崭新的北楚皇朝。
可是,他没有傅恒述想的那么伟大,傅恒述一直觉得褚氏昏庸暴虐,人人得而诛之,他以为自己只是想要毁了褚家的统治,但其实,不只是如此……
等到事发之后,傅恒述又能接受那样的自己吗?
如今两人的路线尚且一致,可以并肩同行,ᴊsɢ但到了那时候呢?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到了那时,倘若傅恒述生厌了,想要离开自己了,就算是强迫,他也要把人留在身边。
~~
褚倬离开后,褚淀支着额,孤身待在大殿里,想起了很多。
幼年时,叶婧淞对自己总是很冷淡,无论他怎么做,怎么努力做到懂事,叶婧淞都不会在意,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后来长大了些,他觉得自己是母亲是皇后,皇后是一国之母,总要端庄些,稳重些,不近人情一些,他心里终于有了些安慰,他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后来褚念姝出生了……
褚淀原以为褚念姝会和自己一样受尽冷落,甚至会因为皇族之中重男轻女的观念遭到更加不平的待遇,他想,作为哥哥,母亲不在意他们,他就得好好地关爱妹妹,照顾妹妹……
不过他多想了。
褚念姝出生后,叶婧淞笑容不断,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唤为母爱的光辉,她每夜会抱着褚念姝一起睡,天寒天暖及时添衣减衣,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为她唱曲,博她笑,极近温柔,极近卑微……
那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叶婧淞……
连他这个哥哥都没有关爱妹妹的用武之地……
他又想,因为自己是男子,又是嫡子,总要负担北楚的未来,念姝是娇弱的女子,叶婧淞要多关爱她一些,也正常……
可是他还是讨厌上了褚念姝。
除夕夜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只是吼了褚念姝几句,叶婧淞就要他滚,而那本来是该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褚承带他回了妙淑宫,见着了姜贵妃对褚承的贴心周到,褚淀只觉得更苦了,为什么别人都有家,唯他没有……
后来和褚承朝夕相处,反目后两人又针锋相对,褚淀反而对叶婧淞母女释怀了,晨昏定省,就像一对寻常母子一般……
今夜他得知自己原来不是北楚的皇子,意料之外的,没有理所当然的难以割舍,心痛,绝望……
只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