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沉默。飞机上,她恶梦惊醒,第一个动作是下意识避开他。
她在惧什么?
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傅淮言看着她熟睡的脸,想起初见那日,就在球馆。
最不显眼的位置 ,她却像个小太阳般耀眼。那么,小太阳的世界,便是彩色的,一如多年前撞见的那位,为公益绘画的女孩。
她画的邦尼就全是彩色的。
是了,他在她面前开枪,把人弄得全身血淋淋,打破了她内心平衡,所以她不安。
宋溪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傅淮言迎视她的目光,“你心里在想什么,要及时跟我讲。”
感情不沟通,闷在心里很容易就消磨到变质,他不喜欢。
白昼的光漏进室内,宋溪开口:“你手上沾过人命吗?”
傅淮言给了她干脆回复:“没有,但...”
他直视她清澈乌黑的眼睛,缓慢说下去:“我不是什么君子,如果有人伤害了我守护的人,那个人是你或是另外的亲人,我都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说到这,他稍顿一下,坦诚:“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之前你看不清,现在你了解我另一面,如果想离开....”
后面那句,他没有说下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 宋溪听完他一番话,不悦地皱眉,转身背向他。
“把人睡了。”她故意咬重字音,轻哼:“还睡了好几次,然后就不要了。”
“....”傅淮言被她忽然发脾气的样子给逗笑了,“我几时说不要你?”
“刚刚。”
他片刻无语,又十分受用她这罕见的小性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她的头发,“你...觉得我暴戾吗?”
宋溪侧头看他,“谈生,请问你会将枪口对准女朋友吗?”

“唔会。”
“那就不暴力。”
她温暖的手指落在他的眼帘,轻抚过去,“我相信自已的眼光。”
在书房里,她见过青少年服务处、警务处东九龙总区亲自给他发的致谢信,感谢他的车队支持警署公益计划。
她知道,在留学期间,年仅十七岁的他参与了一级方程式赛车设计。
同年回港 ,当时的她,可能还戴着米妮发圈在迪斯尼看音乐剧,而他年纪轻轻,就已受邀担任“无国界医生日荣誉大使”,同时将自己赛车所得奖金尽数捐出。
至今,他仍低调参与好几项慈善顶目。
谁说世界就是非黑即白呢?
“你不完美,我也有缺点,谈生,以后多多包容。”
落地窗缝透进来一束光,恰好落在她眉眼,他深幽的眼神看了她好久,紧接着倾身逼近,“你在我心里没有缺点,真要说一个…”
他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就是床上太焦急,不懂留前斗后,一开始就用尽全力,到最后..”
宋溪脸热,两手捂住耳朵,“我唔听,唔听...”
傅淮言笑看着她,结实的臂膀将她捞在怀内,宋溪以为又要卷土重来,可他只是抱着,她也不说话了,伸出指尖,点了下他的唇。
过了会,他忽然道:“答应我一件事。”
她语气轻快:“你讲。”
“唔好离开我。”
.....
下午,傅淮言送她回将军澳。
“不用我陪你上去?”
车行驶过半时,他就提出,要拜访她的父母,宋溪拒绝了。
“再等等。”
才刚搬出来多久,突然跑去和人同居,她想到母亲那句,不能是傅淮言。
只要一想到她肃起的表情,头就开始发疼。
傅淮言也没勉强,抬腕看了下表,“我回公司,晚上来接你。”
“好。”
...
邻居许太好久没见宋溪了,电梯叮的声敞开,她牵着一条灰泰迪,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微微一笑,“曦囡回来了,听你妈咪说,你搬出去住了?”
“嗯,系啊,你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
脚下的小狗闹着要出去玩,不耐烦地吠了两声。
“好啦好啦,依家就带你落去呀,急咩啊。”
“再见许姨。”
许太笑着点头,电梯关上一霎,她目光再投向那道背影,总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不同。
回神间,她恍然,以前介于青涩的女孩和女人之间, 现在则有另一种韵味,这曦囡,肯定是谈恋爱了。
邻居都能发现她不一样,洛太眼尖,更是一下就看出来。
女儿平日在家,都是扎丸子头,今天长发披散,似是刻意要遮掩什么,果然,在宋溪无意识拨了下头发时,她见到了后颈上的吮痕。
没点破,是因为更在意她下巴的伤口。
“老天,这是怎么了?”
“走楼梯没注意摔了一跤。”
要不是芋泥蛋糕不能放太久,她回家见父母,怎么也得等伤口愈合了。
说话间, 洛太已经抓起她手腕,眉头紧皱,“这里也伤了,你才出去多久?回来住吧。”
“搬来搬去,很累。”
这时,保姆正好从阳台收了衣服进来,洛太望女儿一眼,“阿珍连续两日买东西上去,都没见到你在。”
宋溪挽起袖口,拆开了蛋糕盒上的礼带,“加班,有时去上课了。”
她四下望了眼,又说:“他又出差?”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洛荣杰,洛太不满她的态度,拉出椅子坐到对面,语重心长:“无论我们夫妻关系如何变,他是你爸爸这层血缘关系永远不变的。”
阿珍在桌上摆了盘水果,宋溪捏起叉子捡了颗青提,“我知道。”
“你是因为我总在你面前诉苦, 才和你爸爸疏远的?”
她否认,“不是。”
洛太握住她的手背,刚要说话,门铃忽然响起,她以为是父亲回来。
隔着道电视墙柜,听到了阿珍喊了句:“太太.....梁生稳你啊。”
宋溪吃着水果,微挑了挑眉,梁生?是画廊的绘画老师?对于陌生人来家里,宋溪倒也习惯,母亲的画廊就在小区内,以往也有三两个老师上门请教。
只是这一次,洛太好似有点紧张,起身时差点撞翻了茶杯,“我招呼个朋友,你先坐。”
宋溪吃了半碟葡萄,离开座位去厨房拿了杯子喝水,经过玄关时,多看了眼还站在门外的男人。
洛太没让他进门,是一位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五官俊秀但眉骨又很英气,他见着宋溪,略微颌首。
她回以微笑,捧着杯子走开了。
身后有脚步靠近,阿珍拎了个壶,对着架上的花盆左一下,右一下的喷洒,“这盆花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宋溪看了眼叶片都快蔫黄了的君子兰,建议:“试试营养液?”
“哎,用过了,一啲用都冇。”
穿堂风拂过, 带来丝丝凉意,阿珍瞥了眼门外交谈的两人,拢紧了自己的外衣。
“太太二十来岁就生了你,真的好年轻,稍微打扮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姐。”
宋溪喝杯子的手停住,她觉得阿珍今晚讲话很奇怪,话题也转得生硬,盯她几秒:“你是想表达什么?”
“啊,我..我没有,我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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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惬意地待到日落,意外地没有听到洛太审犯一样问她的私事。
离开家时,在楼下猝不及防见到了洛荣杰,他滑着 26 寸银色行李箱,看样子是出了趟远门。
宋溪动了动唇,竟然没开口叫他一句。
“几时回来的?要走了?”洛荣杰并不介意,脸上轻轻的笑,“去了趟北海道,给你带了盒生巧。”
他低头,滑开上格的箱包。
“不用了。”宋溪却直直越过他,走到玻璃门,她紧抿了下唇,回头,看见父亲的手就那么僵在那。
她退回去,手伸出来,说了句谢谢。
洛荣杰笑了笑,巧克力放在她手上,想要跟女儿说两句,没想她一扭头,又走了。
谁能想到,下次见面,竟是永别。
对戒
十一月末,天渐渐有些凉了。
宋溪的工作性质,下班地点时间都不稳定。
有时在群星荟萃的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