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虞兮月回过神来朝她轻笑出声:“我无碍。”
即使没有修为,他依旧是渡劫的体格,这点伤要不了他的性命。
傅明尧了然点头,重新坐回去看着亭外滴答滴答的景色。
方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都是雾蒙蒙的清新气息,带着青草的芬芳传来,令人心旷神怡一扫心中的郁结。
“司姑娘。”虞兮月轻声开口,“这是何处?”
“鹿鸣村。”
傅明尧是在那场瓢泼大雨中遇见的陆鹤亭,彼时她正拖着虞兮月艰难行走着,两人的衣衫已经被大雨浸湿,傅明尧看不清眼前的路,托着虞兮月绊倒在地滚下山坡,正好摔在了上山采药的陆鹤亭身前。
她抬起头,与带着斗笠的陆鹤亭大眼瞪小眼。
于是陆鹤亭帮她一起将虞兮月拖了回来。
傅明尧解释道:“陆鹤亭是鹿鸣村的私塾先生,身体不太好,今日便是上山采药遇到的我,这里是他的住处,他便将我们带了回来,包括你喝的那碗药,也是我委托他熬制的。”
她顿了顿,目光一扫面前幽静的小院,随后压低声线道:“这是十二时方盘的幻境,我不知是谁拉我们进来的,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但是现下我们没有思绪,你又受了重伤,我们不妨先在这里养伤,走一步看一步?”
“好。”
虞兮月应得痛快毫无犹豫,仿佛傅明尧说什么都毫不怀疑。
傅明尧一怔,沉默着收回视线仰躺进靠椅之中,等候着陆鹤亭外出回来。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气愤有些诡异,清风吹拂而来,带着傅明尧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虞兮月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
他唇瓣翕动许久,终究还是哑着嗓子开口:“司姑娘。”
“嗯?”
“你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
傅明尧喉口一阵发梗,她方才说了些什么吗,她有说梦话吗?

她余光瞥向虞兮月,却发现他并未在看她,而是茫然地看着亭外的小院,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傅明尧轻舒口气,她应当是没说什么,否则虞兮月这厮早就该发疯了。
“无碍,梦见了些不好的事。”
虞兮月沉默着并未应声,久到傅明尧又开始困乏之时,耳畔传来青年微凉的声线:“司姑娘,你梦见了什么?”
傅明尧的困意消散。
“你梦见了什么?”
“没什么。”
“当真?”
这一次傅明尧许久未应声,虞兮月别过头来看她,傅明尧只是沉默地望着雾蒙蒙的虚空。
她望着那天际,只觉得有些昏沉。
傅明尧轻笑出声,并未回话,抬手搭在额上朝椅背中靠去,闭眼假寐悠哉清淡的模样。
青年却又开了口:“司姑娘,你六百多岁了,那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
傅明尧愣了愣,睁开了眼。
她默了一瞬,只说:“算有过吧,谁还没犯过傻,不过早就过去了,也不喜欢了。”
虞兮月问:“……为何会不喜欢了?”
傅明尧回的很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人就活这么久,比感情更为重要的事多了去了,拘泥于情爱做甚?”
话音落下,她过了很久才听到虞兮月沙哑的声音:“你与我的妻子很像,她曾经说会永远喜欢我,我们生死不离,终身不弃。”
她说过,永远不会丢下他。
可是他太过无趣,太过冷漠,于是她走了。
傅明尧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几乎要破碎。
她蓦地笑出了声,转头看着虞兮月,目光有一瞬间的犀利,细看带着怜悯:“剑尊,人都会变的,有的时候一段感情让人累了,放下对彼此都好。”
虞兮月呼吸一痛。
傅明尧别开眼,轻声道:“我不是你的阿黎,也请你不要再试探我,我喜欢的那人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何况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早日放下吧,你修的是太上忘情,道心不稳恐有损修为。”
她说完正要起身,下一瞬,紧闭的院门被打开,从外头走进来几人。
为首的人容貌俊逸清秀,眉眼温和安宁,穿着一身浅蓝衣衫,背上的竹筐似是装满了草药,露出一点尖尖。
是陆鹤亭。
而陆鹤亭的身后,一穿着粗布粉裙的女子面容清秀,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明明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满是坚韧,与外表的柔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女子傅明尧不认识。
但这女子身后的少年,傅明尧瞧清楚后浅眸瞬间一亮。
“阿阙?”
她慌忙便朝院门走去,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少女纤细的身形奔向门口处高大挺拔的少年,垂下的乌发在虚空中一晃一晃,紫裙荡漾出波澜,勾勒了晚霞的余晖。
虞兮月的黑眸陡然间阴沉,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生生掰断了扶手的一角,凸起的木刺嵌入掌心,血珠断线般滴落在地,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依旧冷冷睨着那少女少年。
少女明媚的笑容倒映在眼底,他从未觉得如此的刺眼。
浮生幻梦三
“阿黎。”
容九阙披着斗笠,眉眼温和,瞧见傅明尧后很快便迎了上来,眸光温润似是盛满了星河,少年气息纯粹干净。
傅明尧左右打量着他,容九阙便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由着她打量。
他身姿挺拔高大,一身蓝衫笔挺整洁,面色红润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伤。
傅明尧猛地松了口气。
虞兮月伤成那般模样,她以为在她被拉进十二时方盘之后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能重伤渡劫修士的必然不容小觑,容九阙不过是个大乘期修士,她实在不敢想他会面对怎样的境遇。
还好,还好无事。
“阿黎。”容九阙唇畔带笑,嗓音依旧温软清冽:“好久不见。”
傅明尧也笑:“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有五年没见了。
她与容九阙是在三百年前相识的,当时的容九阙渡劫重伤,是傅明尧将他带回来悉心照顾为他疗伤,后来两人便成了至交好友,容九阙时不时会来给她带些好玩的物什,会为她讲他游历时的趣事。
五年前他因为家族有事便离开了即墨城回了妖族,直到如今他们才再次相遇。
旧人相逢,唯余一笑。
雾蒙蒙的村落中,少年少女容貌出色相视而笑,细雨飘散在发丝上打湿发髻,岁月静好的模样,凉亭内的青年神情依旧平静,眸底却浮现滚烫的疯狂。
陆鹤亭似是有些诧异,望了望容九阙,又看了看傅明尧,随后讶声道:“司姑娘与容公子认识?”
两人齐齐应声:“旧识。”
陆鹤亭闻言了然颔首,随即拉过那名女子朝傅明尧介绍:“司姑娘,这是宋瑶,这位容公子便是昏迷在路上被阿瑶看到的,阿瑶家里地方小,近些日子多雨不便赶路,容公子便也住在我家。”
那女子生的清秀,眉宇间坚韧果敢,一眼便合中傅明尧的眼缘。
闻言傅明尧轻笑出声:“陆公子客气了,公子好心收留我们,自是感激不尽,这是公子的住处,怎样安排我们都没有异议。”
宋瑶与陆鹤亭并肩而立,小姑娘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陆鹤亭身上,眸光闪烁着雀跃,那目光傅明尧再熟悉不过,曾经的她看虞兮月也是这般,好似一双眼只看得见他一般。
傅明尧戏谑挑眉,朝陆鹤亭身旁的宋瑶勾了勾唇角,果然看到小姑娘羞红的脸。
少女怀春,当真是单纯懵懂。
最后一缕余晖消散,暮色已沉,夜色昏暗,门前两排茂密整齐的松树上蝉鸣阵阵。
虞兮月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屋内,傅明尧也没空关心他,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凉亭下陆鹤亭挽起衣袖在药盅上熬着活血化瘀的药,用来调养虞兮月的身体。
天色已经昏透,宋瑶家住鹿鸣村东,家中尚有父母兄长,便也早早告辞回家准备晚饭了,于是小院一时只剩下傅明尧容九阙与陆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