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珩是在逃避，还是在委婉的拒绝？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心尖漫起股说不出的悲凉。
书房。
楚肃珩跌跌撞撞跨进门，径直走向架几案。
谁知刚拿起案上的药瓶，便吐出一口血。
殷红的血溅在写着“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的宣纸上。
楚肃珩紧缩的眸子颤了颤，缓缓拭去嘴边的血迹。
蓦然间，他想起十八年前患伤寒一事。
那年他险些丧命，全靠一位相士的药才得以活命，但身子已大不如前。
相士还说重病为一劫，这一劫让他丢了一魂，此生命难长。
楚肃珩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此刻，他又极为恐惧。
凝着案上的血迹和药丸，他眼眶渐涩。
大夫说过，从服用这药开始，他的命也不过就半年了。
一个正青春年少，一个行将就木，如何长久？
第27章
夜阑，秋月轩
楚凌烟坐在塌上，面对着烛火发呆。
门忽然被推开，楚母轻轻走了进来：“凌烟。”
楚凌烟回过神，起身将楚母扶到榻前坐下：“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来时没机会跟你说上话，见你院里还亮着，便想进来看看。”楚母目光慈爱。
楚凌烟脸上浮起丝愧意：“爹还在生我气？”
闻言，楚母叹了口气：“莫说你爹，连娘也气，凌烟，你为何千里迢迢来京，还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将军？”
楚凌烟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抿抿唇，只能靠在楚母肩上撒娇：“娘，女儿心里只有将军一人，不愿再嫁他人。”
楚母蹙起眉，摸着楚凌烟的头：“莫非你对将军一见钟情？”
楚凌烟沉默了瞬后点点头。
得到她的回应，楚母更觉忧虑，思来想去还是道：“凌烟听话，这种门第不是咱们高攀的起的，明日还是同爹娘一块回苏州吧。”
楚凌烟直起身，语气满是倔强：“娘，我……”
“你看重情意，难道从未想过以后？”楚母正色问。
楚凌烟不解。
楚母摇头叹息：“且不说以你的出身只能做将军妾室，就年岁而言，他比你爹可是还要大上两三岁。”
说着，她拍了拍楚凌烟手背：“将军虽生的英武俊朗，但到底是个要征战四方的武将，哪日他战死或病故，你可就成寡妇了，爹娘怎么舍得。”
看着楚母眼中泪光，楚凌烟也心生不忍：“娘……”
门外，一个站立了许久的玄色身影晃了晃，而后怅然离去。
面对楚母苦口婆心的劝解，楚凌烟并没有动摇留在楚肃珩身边的心。
她站起身，眉眼间只有坚定：“娘，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觉得，若两情相悦，哪怕相守一日也抵过终生，若寡情薄意，那便只有度日如年。”
楚母怔看着楚凌烟，恍觉这个被自己从小宠着的女儿，有种被岁月洗礼过的稳重。
片刻后，她终究是妥协了：“我去同你爹说说吧。”
次日，楚父和楚凌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加上楚母的劝说，他终于同意楚凌烟留下。
在将军府又住了几日，楚父和楚母才离去。
分别时，楚父不舍地握住楚凌烟的手：“若有委屈就回家，爹娘都在。”
短短几字，让楚凌烟险些落泪。
目送楚父楚母的马车远去，她才转身望向站在府门口的楚肃珩。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楚肃珩便挪开了眼，转身进了府。
楚凌烟怔了怔，抑着心头的沉闷跟了过去。
长廊，昨夜残留的雨水从瓦沿低落。
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楚肃珩越走越快。
“等等！”楚凌烟直接跑到楚肃珩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几日为何都不理我？”
楚肃珩头一遭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其实，你应该跟你爹娘回去的。”
这话像针刺着楚凌烟的心，痛意蔓延。
楚凌烟看着楚肃珩，语气低迷：“你不是说你不许我嫁人吗？”
无言了片刻，楚肃珩袖中紧握的手陡然一松。
他径直绕开楚凌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凌烟僵在原地，只听得楚肃珩一句透着薄凉的余音。
“你已不是我妹妹，我也没资格管你。”
第28章
云荷将最后一道菜放上桌，可见楚凌烟仍旧没有要动筷的意思，忍不住问：“姑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楚凌烟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满脑子都是前几日楚肃珩留下的那句话。
这些日子楚肃珩都没来看过她，说是军务繁忙。
楚凌烟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再次陷入沉思。
难不成是因为楚肃珩还没习惯她这张脸？
半晌，楚凌烟看向一脸疑惑的云荷：“云荷，去备一身劲装。”
才入未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街上的摊贩也纷纷收摊避雨。
楚肃珩才进府，云荷便急匆匆跑来：“将军，楚姑娘骑着马执意出城，奴婢拦也拦不住……”
闻言，楚肃珩心猛地一沉，连日来的疲惫和担忧全然成了慌乱。
出城？难道楚凌烟要回苏州？
此念头一生，楚肃珩没由来的恐惧。
他立刻转身跃上马，扬鞭而去。
不一会儿，天空飘起了细雨。
“驾——！”
城外黄土大路上，马蹄声阵阵。
恍然间，楚肃珩看见不远处的站着匹白马，而树上坐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年。
那熟悉的背影让他神色一滞。
凌烟？
他一跃下马，仰头看着坐在树上的人：“快下来！”
楚凌烟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楚肃珩。
她一身黛蓝色劲装，高束长发，脸庞俊秀，俨然是个翩翩美少年。
见楚凌烟不应，楚肃珩担忧的眉眼染上丝愠怒：“凌烟！”
“我没有武功，爬了很久才上来，不想下去，你也别上来。”楚凌烟似是个孩子，任性地别过脸。
楚肃珩只觉额间青筋直跳：“快下雨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府再说。”
“不要。”楚凌烟毫不犹豫地拒绝，“你别骗我，我知道，一回府你就不会见我了。”
闻言，楚肃珩哑口无言。
楚凌烟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似的：“以前我也天天守在院子里等你回来，即便说不上几句话，但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
她顿了顿，眸光渐暗：“后来有了江彩云，你就不再见我，现在没有江彩云，你也不见我，哥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楚肃珩心骤然紧缩：“我……”
他要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楚凌烟，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和他在一起只会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不，他说不出口，他怕楚凌烟知道后伤心落泪，可又更怕楚凌烟离他而去。
矛盾的心思像两只大手，撕扯着楚肃珩的大脑。
他抑着胸口的沉重感，放轻声音：“朝廷培养武将，我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忽略了你，回府后任你责罚。”
听到这话，楚凌烟才回过头半信半疑看着楚肃珩：“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