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甩了甩,“别碰我腰。”
“哦。”
苏知倪改揪衣服,身体后撤,尽量不贴着他的后背。靳桁俯身骑得飞快,苏知倪像朵暴风中摇曳的小花,下车后,向来服帖的头发都吹毛了,蒲公英看了都要说 6。
靳桁解开头盔,甩掉手套。
又扔下她走了。
苏知倪慢吞吞解开,像根甩不掉的小尾巴,小跑追在后面。
酒楼在江家附近,靠近丰园,能望到江城的地标广场和大厦。高楼林立的繁华地带还保留一块红蓝配色的老牌坊,左右刻着金字对联,大约是人杰地灵的意思。
清代文人的对联总有两个繁体字是认不出的。
饱经风霜的三层木质老建筑,今天包场,就为了给靳桁过生日。
天之骄子,万千宠爱于一身。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两辈子,苏知倪还是第一次进来,走过站岗的保安,越走心越慌,酒楼门口放着繁重的花篮,入口处还有礼宾签到点,各种各样精美的礼物盒子堆在角落,比人还高。
苏知倪略扫一眼,整个人明显局促起来。
签到处站的是江家的司机,穿着西装,还戴着名字牌,见到两人立马笑起来,“少爷,你爸爸他们在三楼,你的小朋友们在二楼的大包间,一楼是散宾……待会儿你要去敬个酒。”
靳桁颔首,“知道了。”
说完自顾自往楼梯走。
苏知倪一怔,猛地抓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去三楼?”
“要不然呢?”
“你爸他们都在……”
“要不然呢?”

靳桁还是不咸不淡的口吻,甚至有点不耐烦。苏知倪使出吃奶的劲儿拽住他,声音有点抖,“你怎么不早说?!”
女孩吓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小手滚烫,总是叭叭的很有道理的小嘴突然就钝了。
靳桁扯出一抹看好戏的微笑,凑近后幽幽问道:“你还知道怕啊?”
面对他,当然不会怕。
可是见家长……苏知倪感觉自己就像练错功走火入魔一样,经脉逆行,一股燥热的血直冲天灵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舌头在嘴里像做客,好好的话都不会说了。
她不肯走。
说什么都不走。
靳桁握住倔强的小手,捏了捏,不依不饶往三楼拉。
一路下来的人,有的靳桁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大家穿得都很正式,苏知倪只觉得身上的校服扎得慌,就连平常最喜欢的板鞋都碍眼了,早知道今早出宿舍就该好好擦一遍,现在踩到地毯,看起来好黄好旧。
三楼只有一个厅。
四面都是雕窗,中式艺术细节之多,看都看不过来,楼梯口放着比人高的粉彩古董花瓶。
八仙桌前围坐二十来个人,冷菜先上,服务生穿着旗袍各站一角。
江卫东见到两人立马红光满面站起来。
“儿子!”
男人看起来顶多四十岁,很难想到他今年都快六十了。
苏知倪从没见过靳桁露出这种神情,冷气的眉眼既羞涩又甜蜜,低声叫“爸”,整整衣领,整个人站得笔直,身形不自觉偏向江卫东,雏鸟归巢似的就要冲过去。
江卫东都张开手了。
靳桁却骤然稳住身形,没有回头,轻轻握住苏知倪的手,牢牢牵着她走过去。
“苏知倪,这是我爸。老爸,这是我女朋友。”
江卫东抱着他的头狠狠摸了两把,“你小子很争气啊,还没毕业媳妇都找好了。”
苏知倪悬着的心平稳落地。
打量片刻靳桁爸爸,然后用适中的音量亲热又不谄媚地喊道:“叔叔好,我是苏知倪,跟靳桁念一个班。”
“知道知道,快坐,他在家总提起你,没想到是这么好的闺女。”
靳桁拉她坐下。
往苏知倪面前的盘子舀了两大勺坚果,让她慢慢剥,不至于太尴尬。
过一会儿,要站起来跟着江卫东敬酒,少年又把坐在角落跟人插科打诨的表姐苏芸揪了过来。
“芸姐,帮我看着苏知倪。”
苏芸撅他一下,“看什么,难道还会长翅膀飞了?”
第85章 叫爸
靳桁凑到苏芸耳边说道:“她胆子小,一吓就哭,你是我亲表姐,她以后是你亲表弟媳,你不罩她,谁罩?你可是我们的亲姐!”
“哎哟,我们燃燃原来这么会说话,哈哈哈哈……”
苏芸翘着二郎腿,笑得合不拢嘴。
鲜红的指甲和做过定型的黑亮卷发搭配起来,真的明艳霸道。
全家都是美人胚子啊。
苏知倪心想。
靳桁懒得还嘴,伸手摸苏知倪炸毛的头,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饿了就吃,不想说话就让芸姐说,没人敢惹她。”
苏知倪点点头。
靳桁又问:“现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知倪抿抿唇,把纸袋递到他面前,声如蚊呐,“知道……阿燃,生日快乐。”
靳桁打开看一眼,唇角勾得老高又迅速吸了吸鼻子,压住得意,摆出“还行吧”的少爷样子,但其实看来看去,喜欢得很,于是扯掉校服外套扔给苏知倪抱着,将护腕明目张胆套到手臂。
针脚拙劣的栀子花在少年劲健有力的肌肤灼灼绽放。
果然只要人够好看,多村的东西都能穿成时尚标杆。
苏知倪伸指轻轻抚摸,表皮细胞记住了十字绣的纹理,也记住了他的温度,女孩虔诚仰头。
吊灯的光倾泻而下。
目眩神迷。
鼻子被霸道地捏住,清冷傲气的少年音穿过觥筹交错的嘈杂人声准确到达心脏,“这还差不多,乖了,我家栀栀真能干。”
靳桁走了。
苏芸倒吸口凉气,没好气道:“干嘛亲手做东西送他,有根尾巴都要摇上天了,嘚瑟不死他。”
苏知倪撬开夏威夷果,递给苏芸。
女人笑起来,就喜欢当“姐姐”有小弟小妹孝顺,趁着靳桁不在使劲捏苏知倪脸,“燃燃跟你在一起乖了好多,今天我爸他们没来,高考结束来我家玩,听到没?”
“嗯。”
“让姐姐亲一口。”
苏芸吧唧亲过来。
苏知倪僵住。
女人抚掌大笑,其他人过来说话,苏芸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有人问苏知倪是谁,怎么今天还穿校服来。
苏芸直接怼道:“这我妹妹,轮得到你管吗?”
说话的富家女孩子立马闭嘴,又看了好几眼苏知倪。
菜陆陆续续上了。
苏知倪反正没事,也不喝酒,面前轮到什么菜就夹,别人都在交际,她就乖乖待在苏芸身旁进食,吃着吃着还问有没有米饭。
苏芸一抬手,服务生就端饭来了。
苏知倪继续吃,还舀汤拌饭,苏芸都看饿了,也跟着吃了半碗。
楼下爆发阵阵笑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靳桁跟他的朋友们在说话,还有女生豪爽的吆喝,听起来就是开朗大方的漂亮女孩。
苏知倪吐出鱼骨,扒拉碗里的菜,“芸姐,阿燃不联姻吗?”
苏芸喝了半瓶红酒,醉眼惺忪,听苏知倪说话愣了片刻,面露好奇:“你原来知道他的婚事不容易啊?”
苏芸还当苏知倪是真的小白花呢。
没想到。
江卫东明面就这一个儿子,就算外面有私生子,只要苏家在,就别想认回来。
偌大的家产要维系住可不容易。
苏知倪点头,“知道的。”
苏芸又问:“知道你还跟他走这么近?就不怕以后伤心?”
苏知倪笑了笑,语气平淡却难掩其中的信念,“阿燃不会让我伤心。”
世界是命运女神编织的骗局、是诗人博尔赫斯笔下的迷宫、是聊斋里不能偷窥的画皮、是夸父无论如何也追不到的太阳。
可那又怎样?
靳桁是苏知倪的灯塔。
茫茫苦海,如果连灯塔都不可信,又谈什么到达彼岸?
“啊……你们这些小孩,真是的。”
毫无根据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让苏芸都有点信服,真是奇怪,明明眼前的人还是个小女孩。
懂什么是人生无常和情不可验吗?
苏芸放下高脚杯,“家里确实不会违背靳桁的意思,目前也没提过……其实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好说。素心姑妈走得太早,燃燃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苏知倪问有没有苏素心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