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有所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至裴珩离开涪州的前一日,温宁宁都觉得他是诓骗自己。
可临行前夜,她亲眼看见,少年独自坐在烛光里,神色专注地打磨着手中的螺钿盒子,素来清冷的眼眸里浮着她从未见过的一点柔软。
不多,却足够叫她失魂落魄。
是故,温宁宁听父亲转述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裴珩当年心有所属的那姑娘。
……就是眼前这位吗?
凉风大了些,吹拂得乔鸢乌发微乱,面颊两侧散落了几缕青丝,她伸手随意撩了下,低眉敛目间更显柔婉娇媚,独有一番摄人心魄的潋滟绝色。
温宁宁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见乔鸢视线投过来,温宁宁连忙敛了思绪,收回目光,岔开了话题。
“本来今日该是我爹来接你,可都怪知府曹大人,逼着他前几日去了涪水县修堤,拘着我爹整日不能回来。”
乔鸢听着她话里有话,问:“修河堤不是好事吗?”
温宁宁那张娃娃脸登时沉下去,冷哼道:“确是好事啊,银库的钱都经手一遍,还能趁机再问上面多要些银款,于曹大人而言,怎能不是好事呢?”
“这曹文炳,当真是可恨至极,去年朝廷拨灾款,发给灾民的一斤粮,在他手里能变做三斤麦麸,他克扣两斤,再纵容底下的人搜刮半斤,到灾民手里,原本的一斤粮只剩下半斤麦麸!”
乔鸢从未深究听闻过这些,愤怒中更多是震惊,“这种人,也能为人父母官吗?”
温宁宁叹气,“他原是徐相的得意门生,背后有人,底气足着呢。”
又是徐相。
想到徐相做了诸多恶行,残害忠臣良将,纵容属下搜刮民脂,却只是被贬斥而已,乔鸢心里更是不适。
“听说徐相被贬斥,曹文炳收敛了不少,也算好事吧。”温宁宁补充了一句。
二人已经走到城门附近,双双下了马,步行往城南而去。
温宁宁走在前面,乔鸢随后。

涪州城不像京城繁华热闹,又因着是暴雨将至,路上只零星看得几个匆忙往家赶的行人。
前面一个孩子跑得太快,一下摔倒在路上,哭着呜咽不肯爬起来。她的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只一个劲儿坐在地上哭泣。
温宁宁没有留心,乔鸢却听入了耳中,犹豫了一下,转身朝那孩子走过去。
“小乖乖,你的母亲呢?”她蹲下身来,柔声问话。
那孩子才五岁大,哭着说话含含糊糊的,只反反复复说“疼”。
乔鸢正想伸手扶她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别动,她脱臼了。”
乔鸢回过头来,见一位身着青色衣衫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那人头戴帷帽,腰间挎着个行药箱,只能从薄纱里隐约看出是个面容清丽的女郎。
“你让让。”女子不疾不徐蹲下来。
乔鸢低眸,又看了眼那女子。
这位和她以往见过的任何姑娘都不同。她一身素雅装扮,宽大的青衫里面不是寻常的襦裙,而是束腰的劲装,像个翩然行于江湖的侠客,可她嗓音清冽冷淡,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不是普通人。
乔鸢下意识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女子动手干脆利落,给小孩接好了手腕后,径自起身,甚至没有多看乔鸢一眼,抬脚就要走。
乔鸢朝着她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
对方脚步停滞了一下,打量了乔鸢一眼。
或是因为她这一声谢,女子忽然开了口。
“这位姑娘,你体内血亏气虚甚久,又有顽疾缠身,应早日就医根治,若只靠药丸吊着,怕是命不久矣。”
“您说什么?”乔鸢没反应过来。
女子目光似是要从薄纱中犀利射出来一般,蹙眉看了看乔鸢。
“我虽没有把脉,但你面相已显露甚多。今日你我相遇,也算医缘。劝你一句,一月之内若无缓和,必有性命之虞。”
乔鸢垂在身侧的手顿了下,轻声道:“多谢您提醒,敢问神医名号?”
“无名无姓,无来无往。”女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要离开。
可她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回首又嘟哝了一句。
“你要是不想死,可以去曲州碰碰运气。”
言尽于此。
乔鸢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帷帽的薄纱在她身后飞扬起来,出尘清逸。
“贺姑娘,出了什么事?”温宁宁已经跟了过来,正是着急,怕她受了欺负。
乔鸢笑了笑,“无妨,遇到个有缘人。”
温宁宁没有追问,怕再弄丢了她,加快了步伐,领着乔鸢去了城南的小院。
这是个一进出的小院子,占地虽窄,里面却打点得干净整洁。角落里还栽种了棵石榴树,树下一方圆石桌。
乔鸢望着这小院落,觉得是自己这几个月来,最自在的地方。
温宁宁叮嘱了几句,趁着暴雨尚未落下,急匆匆离去了。
屋里一切都已打点好,但等乔鸢沐浴过后,仍是已过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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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鸢坐在榻上擦着长发,慢慢想着,等她找到了父兄,一家人团圆后,就寻个僻静的小村庄,也弄这么个小院子。
……一家人团圆?
乔鸢忽然愣住,不由得想起白日里那医女的话来。
那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一月内如不根治旧疾,怕是性命堪忧。
乔鸢愣了会儿,从行囊里摸出个青玉瓶,倒出两粒药丸。
全仰仗着贺祈年配的这味药丸,她上回受了刺伤后才能好得这样快。
乔鸢抿了抿唇,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身子状况,自觉没有什么异常,又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手中苦涩的药丸还是喂进了嘴里。
乔鸢倒了杯水,蹙眉饮下。唇齿间的苦涩立即袭遍全身,她难受得闭了眼。
于是,就连裴珩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房中,她也浑然不觉。
“又尝的什么?”裴珩走到她身前,自然地揽住了她的纤细腰肢,搂了个柔软满怀。
乔鸢错愕睁眼,勉强把喉咙里的水全部吞下,才抬手轻轻推了下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么过来了?”
裴珩一手拢住她的手指,神色淡淡,慢悠悠开口。
“我怎么瞧着,你似乎很失望。”
乔鸢无奈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深夜,他擅闯姑娘家居室还有理了?
裴珩闻到她身上的药味,捏捏她的脸,问:“哪里不适,又犯旧疾了?”
乔鸢懒得回应,抬手去推他,“你快走罢,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裴珩岿然不动。
乔鸢又推他,这次使了点重力。正往前用力一推,他突然退了半步,反手一带,顺势将她一并搂住,跌坐在榻上。
“半日未见,就心急了?”他眸中带笑,嗓音也略微压低了点。
乔鸢简直想堵住他的嘴,可她知道反正自己也说不过他,干脆闭了嘴,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见她不吭声,裴珩俯身过来,贴着她的耳垂,慢悠悠地说:“可我心急了。”
吃醋
裴珩懒散地倚靠在榻上的棉枕上, 斜斜地搂着乔鸢。
他今日着一身绛紫高领斜襟衣衫,扣得严严实实,交领处也熨得甚为服帖, 腰间一条三指宽的月白玉带, 恰到好处地收束了腰身, 将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
分明是高岭之花般的谪仙姿态,却偏偏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乔鸢懊恼地想,她怎会对这人起了那样的心思?
可……
听着他在耳畔说话时, 心跳得愈加快了。
裴珩忽地俯身下来,清冷漆眸里漾着一点涟漪, 说:“没能好好告辞便先入城了,还以为婵婵会生孤的气。”
起先乔鸢听裴珩不着边际的话还会觉得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