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
她的眸光，仍旧是冷的。
“我便做那个监军，黎汐，你不敢让我去吗？”
男人的唇角自嘲一勾，半晌，只答了句。
“好。”
黎汐率领九万援军，急往红枫谷。
有了他对地势的熟悉，很快便从一条近道抄过去，节省了半数时间。
武威军被团团围住，他们刚于此地伏击了一批敌军，没料想竟是个圈套。
匪寇统领是郑麒，曾经的二把手，果然，原来的头领，直属于黎汐的人，应该已被杀了。
这批玄铁兵刃很隐蔽，是从晟国直接运来的，没有经过辰国的手。
能在他昏迷期间弄到能号令这批人的信物，还杀了他的手下，又突对贺家发难，除了御座那人之外，或许，还有一人。
曾与他交好的，宁王，萧玄琮。
暗藏贪欲的心，隐在那副光风霁月不问世事的外表下，从前便可窥见一二，现在‘他’不省人事，便肆意暴露无遗。
援军已奉命暗中藏匿，在山地中摆好阵型，黎汐长臂一伸，拉开玄铁弓，瞄准了郑麒的头颅。
电光火石间，一根淬毒羽箭于阴暗处，和他的箭几乎同时射出。
郑麒被射穿头颅的同时，那枚闪着黑色锋芒的箭矢，钉进了贺乘风的胸口。
顾闳忍住惊呼，敌军见首领被偷袭，却丝毫未乱阵脚，副手迅速顶上，指挥着人填上缺口，变换阵法，里间合围武威军，外围戒备，对准暗处的援军，寻求突破口。
她被这强悍的服从力所震撼，不外乎贺家不栽跟头。
又是一阵角度刁钻的箭雨，外围倒下一大片，死伤无数，却连援军隐藏的方向都没搞明白，副统领心头一惊，这套路似曾相识，顿觉棋逢对手，不敢大意。
顾闳心急如焚，遥遥望见，贺乘风一刀砍开箭尾，箭头有倒刺血槽，不敢轻易拔，否则血流如注，根本止不住血。
但神思渐渐混沌，才恍觉中了毒，和祖父中的招，一模一样。
身体里的血液逐渐冰冷，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周遭的人还在突围，沈胤川隔得远，身上也多数刀剑伤痕，顾不上他。
贺乘风长刀立于地面，撑住将倒欲倒的身形，朝山间密林遥望一眼，总觉得，那里有一双眼睛，也正望着他。
是错觉吗，不知道黎汐在漠北有没有接到她。若如不是此番，他定是要亲自去寻的。
顾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黎汐却分毫未乱，按着战略部署，于暗处蚕食瓦解敌军的势力。
她眼见着已经破出一道口子，便要带人往里冲，被黎汐掐住身形。
顾闳不想添乱，可眼睁睁看着表哥就这么中毒身亡，她绝不甘心。
“你不是他们的主子吗，那副统领现在还能不能听你的？”
男人虚起眼，那人已被障眼法引至不远处，他鬼魅身形一闪，于敌军中扣住那人咽喉，又眨眼间闪回暗处。
宋梁被刀架着脖子跪在地上，抬眼看清了来人，顿时睁大了瞳孔。
“殿下？！”
顾闳一听，便觉有戏，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郑麒反叛，恐怕是被误导了，以为是他下的命令。
黎汐眸中闪着寒光，手中是一枚鹰形玄铁符，宋梁看清了，真的是殿下。
原首领突然暴毙时他就觉得有蹊跷，可郑麒拿了信物，说是殿下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
“不论你们之前接到的命令是什么，现在，撤军。”
宋梁沉声道：“是！”
“但郑麒的亲信统领着另一半人，正往武威军大营去。”
大营还剩五万人完好无损，其余都是伤兵，这是趁他们出来营救，要抄家。
“先处理这边，再集结回援。”
宋梁领命出去，敌军潮水般褪去，被包围的武威军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贺乘风恍惚间，便见到一袭纤细的身影朝他飞奔过来。
他晃了晃头，已然稳不住，顾闳接住他高大的身形，急喊一声。
“表哥！”
是她，她真的安然无恙回来了。
顾闳点了几处穴位，封住血脉。
“你撑着，我们回营，薛神医能治你！”
贺乘风笑了笑，没用的，要能治，祖父也不会死了。
他想张口喊一声玉儿，血却卡在嗓子，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残留的余光忽然瞥见有相同的暗芒一闪，他用劲全身力气，猛地抱着她一转身，又一根箭矢射进了背后。
利刃破入血肉的声音让顾闳浑身血液倒流。
黎汐发现了放暗箭那人的位置，顷刻便闪身过去，那人见势不妙要咬破藏匿在牙龈中的剧毒，被黎汐一捏，下巴脱臼，没能得逞。
“谁派你来的？”
男人的冰冷的嗓音如同地狱恶鬼索命。
“不说？”
喀嚓一声，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断裂，小臂的碎骨划破皮肉，血淋淋地支出来，惊悚骇人，他痛得连连惊呼。
“宁......宁王！”
黎汐一剑挑破他手经脚经，那人昏死过去，押回去再使点手段，还能撬出更多东西。
他沉眸看了一眼前方相拥的身影，脸色晦暗不明。
第131章乘风归去
贺乘风倒将在顾闳身上，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表哥，我带你回去。”
身后一双手伸出来，想替她接过，顾闳侧了侧身，避开。
“我自己来。”
黎汐的手停伫在半空，默了片刻，又颓然收回去。
顾闳将人挪上了马，贺乘风趴在她背后，气若游丝。
黎汐整军，朝大营进发。
山间乱石让马儿颠簸不已，颈边不时有黑红色的血液滴下来，滑落进顾闳的衣襟，黏腻的触感是生命流逝的信号，她不停低声安慰。
“撑住......”
“我们快到了......”
可背上的人，身体渐渐冰冷，像寒冬里渐冻的湖水，纵使她再快，也来不及阻止寒风的凛冽。
明明快近六月的天气，她却觉得从身到心，都凉透了。
大营已被重重围住，统领之人乃郑麒亲信，并不再受控于黎汐，两军正面交战，刚收缴的宋梁部队加入战斗，对方以寡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顾闳趁混乱之迹冲进了大营，薛翎一直在伤兵营中，见她单枪匹马奔进来，身后还伏着生死不明的贺乘风，一脸惊诧，赶紧把人安置到榻上。
随顾闳冲进来的段鸿等人，将伤兵营通通围住，以防被两军交战所伤。
“薛伯伯，你一定要救他！”
薛翎探了鼻息脉搏，眼中一片哀戚。
顾闳仍是不信，抓着他的手，声泪俱下。
“你不是救过我吗？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你把我从鬼门关拉过来，为什么不能救他！”
薛翎忍住悲痛，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你不一样，你不是中毒，且提前服了碧魄丹才能吊住魂，他......”
薛翎深深叹气。
“玉儿，我也无能为力......”
“不会的，不会的！”
顾闳目眦欲裂，眼底竟有癫狂之色。
“我的血，用我的血！”
“我的血不是能救命吗，把我的血喂给他！”
“玉儿！你清醒一点，没用的。”
薛翎哪里拦得住她，顾闳一把抽出匕首，在手腕处狠狠划了一刀。
鲜血汩汩淌下，滴入贺乘风泛紫的嘴唇中，染上斑驳的红。
“哥哥，你会醒的，喝了我的血，你一定会醒的！”
顾闳嘴角扯着笑，像是已经看到他醒来，唤她小玉儿的样子。
可是，没有。
鲜血浸红了大半张脸，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顾闳脸色泛白，嘴唇渐渐褪去血色。
她滴血的同时，那把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薛翎不敢动她，在一旁急得不知该怎么办。
“你在做什么！”
身后一声焦急的厉喝，顾闳没有停。
一只手卸去她的匕首，黎汐抓起纱布缠上她的手腕，心如同又被剜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