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宴视线锁住她的同时,牵上了她搭在帆布包上的手:“没有吗?”
顾烟罗垂眸咬唇,摆脱掉那只温热,把手抄进胸前:“这样啊。”
这就是他的追求?伸出手即可?
萧九宴似乎知道她会这样,对此有预判。
看到她眉眼中的挣扎,他收回了手,低说了声抱歉,又问:“说说看,学校还有我什么事?”
“还有......你很爱她。”对不起,她小人了。
萧九宴乐了,脸埋进掌心低头笑了好一会。他笑意的震频连着并排的座椅,传给了她。
顾烟罗心下有了数,转头看向窗外。他这双眼睛,不笑犹带三分情,小女生确实很容易误会。
“原来是这样。”萧九宴被这段逗得边笑边摇头,“要我解释吗?”
“不用了。”看他的反应,也知道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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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起眉头,开始猜:“然后你同学说我甩了白......?昕心?”
谁甩谁倒是没说。“唔......说有一笔不菲的分手费。”
萧九宴显然被走向震惊,停顿许久,“多少?”
“50万。”
“50万......”他喃喃这个数字,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顾烟罗偏头:“什么不可能?”
他弯起程式的笑:“我不是慈善家。”
顾烟罗能听出来他语气忽然冷淡,遂不再说话。
他们掉进漫长的沉默。

顾烟罗睡眠不足,公交车摇摇晃晃,带她陷入昏沉。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精神掉线只在一念之间。
她头先是竖着点,险些撞到前座的靠背。很快有一只手扶住她,带她找到块辽阔的港湾。
她警惕性高,有醒来过两回,但萧九宴的肩膀极舒服,味道也很好闻。顾烟罗还是纵容了自己。
迷迷糊糊的梦里,她看到五十万现金纷扬在天空,碎成了“不可能”。
但很奇怪,她没有失落。
她微笑地望向金钱雨,一动没动,淡定得像个有钱人。
最后一站到站前,萧九宴手抚上她滑落的碎发,揉了揉,轻声说:“到了。”
顾烟罗有军人般的素质。她即可坐起身,手紧紧抓上帆布包,随时准备下车。
睡意甚至都没能让她的眼睛完全睁开,肿得多翻了几层眼皮。
萧九宴扶稳她:“慢点,来得及。”
她眯起眼,看清前头还有几百米路,才慢吞吞揉起眼睛,整理凌乱的头发。
下公交台阶时,萧九宴牵上她的手,自然如情侣。
以为只是稳住她,搭把手,但站到平地,他也没主动松开。
他握的很虚,没有昨晚用力,此刻没松脱完全是因为摩擦力。
如果想,肘关节稍微一动,他们就会分开。
但顾烟罗没有挣脱。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隐隐相通的心意拽着她。
她感受陌生的搏动与温热,翻尽脑海中的经验与书籍,怎么也无法即刻消化成人辞典里的这一信息。
公交站台,学生面孔骤然多了起来,鲜活灵动地川行左右。
萧九宴这身行头自然融入其中,不像大学生,也有副研究生的样子。很帅,很清爽,招来好几个侧目。
走到斑马线等红灯的时候,他们看向了彼此。
顾烟罗眨眨眼,将交握的手举至视线汇合处:“这是?”
预谋邂逅
S大图书馆附近有几棵腊梅树, 它的盛开是冬天的讯号。
顾烟罗常泡图书馆,所以和这几棵腊梅树很熟。学到撞南墙的时候,她会抱膝扎在树根下放空。
她也有学到呕吐的时候,只是擅长咽下, 默默消化。
如同此刻, 她满腹疑惑, 疑惑到冬日薄衫下冒出好几层热汗,但仍忍着。
十一月末,腊梅仅绽放半苞,就香得能透肺。
她停在腊梅树前, 深嗅一口,沉下呼吸, 决意不让萧九宴继续送了。
她抽回手,计较地揣回上衣口袋,对他说:“就借你到这里吧。”
方才斑马线前, 他带了点力一握,说的是:“借我牵一下。”
顾烟罗很想问这也按时间算给我吗, 又没好意思说得出口。有点市侩了。
这时到了校内, 她并不想与他这样亲密。
萧九宴自然地松开手, 与她挥别。
长径尽头的分岔口, 顾烟罗拐弯前回了个头。
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用力攥紧拳头, 只抓到把虚无的空气。
好像这一程他没来过......
*****
到宿舍, 顾烟罗第一件事是抓烟。
烟这东西, 不抽死不了, 抽上了又离不开。有点烦。
她热得慌, 走出门又回趟个头,脱掉外套甩到床上, 着单衣跑上了楼顶。
暮色四合,冬风凉爽。
置身铅灰色的天台,顾烟罗在大片深蓝橙黄错叠的云霭包围下,舒了口长长的气。这24小时神经一直吊着,怪累的。
楼顶中央有几个同楼的女生边说话边收被子,有说有笑的。她打了声招呼,转身猫到楼梯凸起的建筑物后,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打火机特劣质,黄塑料上印着朵大红花,油不少,却按了七八下都没起火。
她抿着烟,一下一下烦躁地等火。
终于猩红燃起,她迫不及待送上烟头,深闷一口。
这一刻,顾烟罗想到了她的第一个吻。
也是点火的时候吻上的。
风太大,他打不起火,她急着赶自习,两人心头窝着团青春的燥热,在打火机吧嗒吧嗒的按动中,唇与唇就这么纠缠上了。那天他们没有抽烟,就这么毫无技法地接w,泄了顿火。
那段关系没有始也没有终,没有人说明白,就这么拦腰进入了这一阶段,间断重复他们迷恋的那个节点,等考试结束,一切就悄没生息地灭了。
顾烟罗这会儿一口一口地抿着烟,忽然觉得自己真贱,抽几根烟就和人家亲。
同那个暴躁的“初恋”比,萧九宴真的绅士太多了。
说实话,他真亲上来或者qi上来,她估计会稍微装一下,徒劳抵抗,做做样子,满足男性的征服欲。
但他牵她手,陪她坐公交逛校园,真就让人不知怎么是好了。
一根烟尽,她打开烟盒扫了一眼。
还有十六根,差不多抽到考研结束。
够了。
顾烟罗恶狠狠补了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才起来。
室友见她睡了,也跟着精神懒怠,刷了一晚上微博。等顾烟罗恢复精力爬下床看书,她又困了。
睡觉不甘心,看书又看不进,压力过大,室友哼哼唧唧开始哭。只要不学习,哭鼻子她都愿意。
她对顾烟罗说,刚在微博发完疯,这会儿没地儿发疯了,只能哭。
顾烟罗一边背题,一边给她递纸,铁石心肠得跟个教导主任似的。
室友流着泪,一直盯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跟她说说话。
顾烟罗不擅长安慰女生,哄池念属于付费项目,不算在本能里。
她想了想,十分实际地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你哭的时候也可以看几道错题。做闲事的时候记题目,比专门坐那儿记题目要记得牢。”
是经验之谈。
室友无语掖泪,默默坐回书桌前,一个人哭了没多会,很快安静下来。
发泄一遭,像把脑子里进的水流出来了一样,一坐就是两小时。效率奇高。做完一套模拟题回头,顾烟罗的座位空了。往上看,人也不在床铺。
室友摸进洗漱间,对紧闭的那扇门兴奋道:“铭心!我看进去了!呜呜呜!”
浴室里开着很小的水,听着像龙头没关紧。
顾烟罗“嗯”了一声,隔门说时间不早了,让她早点睡。
室友:“你干嘛呢。”
铭心:“思考人生。”
*****
顾烟罗这段人生思考了半小时。
出来时,虽脚下虚浮,但神清气爽。
外头室友们已经熄灯了。
为了不打扰她们,她就这么走到水池前,开始刷牙。
在不开灯的空间照镜子有些可怕,人和鬼似的。不过顾烟罗胆子大,不怕这些。她一边刷牙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将眼睫、眉骨、鼻梁、嘴唇一一描摹,看完一遍,低头吐了口薄荷沫子,又抬起头,继续看。
她反复审视自己的脸,却越看越空白。
这就是一张普通漂亮的脸蛋儿,没旁的特别的。她的五官既没有长出锋利的野心,也没有表现出柔弱的娇媚。
她不知道萧九宴盯着她的时候,看出了什么,能看出她内心的贪婪吗?能看出她对他的好奇和欲望吗?
唔......
她猜他不能。
旋即,水流直下。
泡沫与遐想打着旋儿,被冲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