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空下起了暴雨，她原以为他肯定不会来了，但他竟然来了！
站在暴雨之中，没有打伞，任凭大雨淋湿他自己。
双飞燕急忙抓起一把伞跑下去，结果对方不进来，除非她答应。我只好急忙道：“好好我答应了，你快进来，别淋雨了。”
男孩这才开朗地笑了，随即几步走进楼道，双飞燕的妈妈不在家，于是偷偷把他请了进屋。
我啐了燕燕一口，翻个白眼挂掉电话。
雨果打算撒一个谎。她已经计划了几天，这是她十多年除了小学忘记写作业说忘记带撒的第二个谎。
这些文字符号数字题目对她来说太像天书了，每日检查错题时全是红色的叉叉。
月考了，老师把卷子分数从高到低排出来，每次除了张贴在墙上还大大地写在黑板上面，四格分的黑板很大。这几天没了杨程补习，她的名字又落到后面。
这种排名快要把人摧毁，自信的人格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垃圾桶强烈的认同感，每天对人打招呼：“Hi～”
老师如雷贯耳的声音在刷练习题时响起：“你们记住，你们就是分数机器！”
“考不上大学，你什么也不是，你对不起你父母！在社会上什么也不是！”
教室墙壁的标语上写着：提高一分,干掉千人；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
她撒的谎，是生病了，这半谎不谎，她说是急性肠胃炎犯了，但她清楚自己应该是慢性肠胃炎。
给老师请假，接受那种审视的目光，雨果几乎要冒出虚汗。幸好，审判没有持续太久。
用落下一天的课程，换一扇出去的门。也许回来后，她就能够处理这些事情，对，她要把一切都告诉母亲！
在短暂的注视却不关切的目光下出了教室，她决定给母亲打个电话，这个难熬的时刻，她最想见她，哪怕是跨省，她可以坐高铁很快赶来。母亲一定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吧。
于是，她强烈谴责自己的良心第二次撒了这个谎，利用母亲对她的关心，让她尽快赶到陪她去医院看肠胃。此时，还只是早上。
只是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滚着滚着，成了巨型雪球，如遇到雪崩，那么万物皆毁。流沙之上，可什么也留不住。
但是这个谎言，是为了自救，她需要瞒天过海，揭开他粉饰的真相。
杨程
第十六章：方成圆的谎
《我的情人》——
“没有这样经历的人，都是幸运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过下面同样的经历：第一次来例假的女孩，被母亲或者外婆眼尖发现，拖到隐秘的地方为她找来卫生巾，沉重且严肃地告知她这件事，再让她迅速换上干净的裤子。
去超市总是在卫生巾那一栏匆匆略过，即使自己当时是非常需要买的，宁愿用别的方式，传递密信一样去借，也不能正大光明地从货物架上拿下来一包卫生巾，我们像小偷。
我每个月那几天总要小心翼翼，我害怕衣服染上，害怕被别人发现，如果一不小心弄上，我会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奶奶通过家里的垃圾桶来辨别我是否来例假，如果来了，那么家里例如祭祖的活动我是坚决不被允许去的，奶奶那时会说：‘雨果身上脏。’那个‘脏’字，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面，让我差点当场笑起来，而当时的我感觉最多的是羞耻。
我的情人第一次见证我的经血时并没有表现得这样刻薄，当我在他的学校里面染上了裤子，无奈找到他去求助他时，他温柔地把我带进他的小房间，那个房间里面没有烟味儿，甚至窗帘都有点蓝粉，不知道他从哪里给我找来了替换的裤子，我的脸红了，我深切地记得，他守在床帘外，像一个哨兵。”
母亲的电话来了，雨果兴奋地跑下楼去，奔出校门，就要告知她了，这次决定好了。
希望和曙光降临，却在目睹面貌后，笑像冷的猪油一样凝固在嘴边。这是自己的生理反应。
三月以前她事无先言地来看望雨果，并且，带上了——聂竹丰，以及妹妹和弟弟，雨果却只想见她，但这幅场景又变得喧闹。况且，她每次在聂竹丰面前就整个人紧张，一点不自在，也许是由于喜欢。暗恋一个人，似乎就会这样。
母亲走进了雨果的寝室，给她带来衣物和感冒药，雨果有些抵触地对她讲：“我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一个人不敢开高速呀，就让爸爸开。”
雨果突然情绪失控，勃然大怒，表示不愿意见他们。这她自己也没想到，潜意识想法。
母亲失望地对雨果：“你总是这个样子。”“我走了。”她拖起空行李箱就往外走。
雨果自顾自地收拾她带来的东西，她宁愿不去看她，即使是心扉被撕扯，和爱的人冷战要忍受切肤之痛。
终于，在半分钟之后，雨果猛然醒悟：母亲走了，又走了，带着她永远倔强的身影。而自己，又做了什么……？雨果一把丢下衣物奔出门，跑向走廊，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那个女人在转角处的衣角，拖着那只巨大的皮箱。
算了吧。雨果黯淡想。又不止一次错过了。
算了吧。她宽慰自己。颓然转过身，走向那房门。她没有任何眼泪，脸上有纠结，却坚毅，她与母亲难以逾越的时差。母亲选择无条件相信她的爱人。
雨果原本想与母亲说实话，但车中另外一个方脸尖下巴男人竖起的耳朵，像只可爱的松鼠兔，让她实在找不到机会开口。
另外她想和母亲说她心理的问题，这也是一件秘密，他人不可得知的秘密，特别是聂竹丰，不能够知道她的疾病。
他们到时已经中午了，母亲问雨果身体感觉怎样，是先去医院看肠胃还是去吃饭。雨果扯谎说好了很多，现在不怎么痛，让先去吃饭。又圆谎，她鄙视自己。
母亲却被扫了兴：“我们从大老远开高速过来，你现在要好了，也不是很严重嘛。”
雨果只能道：“开始的时候很痛。”
“那吃过饭还是去看看吧，来都来了。”坐在驾驶座开车的聂竹丰这时道。
雨果先答应下来。
她一直在等待时机，想了很多办法瞎扯劝阻，没有去成医院。
她本来也不是想去这个医院，因为之前小音告诉她自己理解她，告诉她要去看神经内科，上次只是匆匆开了个药，而且药吃完了。
母亲让聂竹丰帮忙去药店买药，聂枝婷和小儿子跟着去。
她抓住母亲一个人的机会，先是打预防针表明这件事的严肃性，困扰自己许久，已经对生活和学习产生了影响。母亲一直催促她快说，不过也听进去一些。
继父买药将回来了，母亲主动把她拉到隐蔽一点的地方，她先全盘托出了抑郁症的事，如果母亲深究原因，她大概会说出聂竹丰。
但聂竹丰和聂枝婷他们很快在视野里放大、逼近。
三个字不可思议地回旋在这个母亲脑袋里：“抑郁症”。这样的词怎么会跟她女儿有关系？
他们就此回了家，聂竹丰解开锁链，推开那座大的铁门，全部人进去后，再关闭一圈一圈缠绕铁链，这是一所贪婪的有大嘴巴大肚皮的房子。
雨果脱掉手套用冷水洗菜，冻疮红肿得更厉害，血液凝固，指关节亦开始开裂了，这双手和她的脸真不配，有一个人说过。他笑着说：这手像猪儿虫，与她天使的脸蛋儿真不配。
母亲咨询了多方医生，决定明日送雨果走，去区里医院看。母亲送她离开这个房子，看着车与房子渐行渐远，雨果的心上浮出一阵快意。
随后的过程是挂号、面诊、脑电波、心电图。
诊断书出来的当天，她的妈妈开始是开玩笑着不相信，在医生面前也说：“这孩子觉得自己抑郁了，就是高三压力大，来看看。”
五十来岁的男医生让雨果再做电脑测试题，雨果全程情绪低落，她是被抛弃的，她怀着这样的念头做着冰冷的试题：你考虑过自杀吗？
母亲一直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到这个问题立马干涉道：“选从没。”
男医生含着笑说：“那选 D。”他笑肌上的肉皱成几条，说罢，他的鼠标就要落到选项 D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