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身边,心里糊涂,觉得自己像站在一堵高墙之前,他的想法,她一点都读不出来,一个话题也都找不出来。
车到了小区门口,他还像上次一样,和她走到单元楼门口,她正要开口解释地下室的惨状,他停了下来:“就送你到这儿了。”走开半步,又回头,“中午也可以过去休息,我让小路给你准备点水果。”
门口的地面被挖开一个大坑,有淡淡腥气飘在空气里,水管显然还没有修好。
她在暮色里站在小楼跟前,目送他穿过小区走出去,融近门口那片热闹,车灯远远地亮起来,转了个弯才消失不见。路边摊的香味飘过来,肚子里只有一块巧克力抵挡,她胸口却有踏实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她所有不起眼的心事和挣扎,有人愿意俯下身来听她讲。
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她认识程矩,这件事夏令没告诉邵平。
宁卉和她复述了程矩的小学同学理论:“他说,搞投资本来就是搞关系,人最重要。”
夏令摇头:“我觉得是你面子大而已,本来觉得他会生气呢,创业家的人格,哪会容人在专业上的事指手画脚。”
“切。所以你长点心,也许他就是个很差的CEO。”
“宁大记者,你不要仗着十二分熟,就踩人家。我长心也没用,他所在的领域,我就是个白痴。”她低头认真想想,“不过,程总没说错,我们这样的基金进不进去,其实对他们影响倒是不大。”
“什么意思?”
“我们是外行,进得去也是财务投资者,就是光出钱,不说话的。”
“那这种事儿,创业公司还不是跪着接?”
“我之前也这么想,有钱还不是大爷。”在芽庄接受了邵总的再教育,她才知道,“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是我们跪不进去。因为好的投资标的,外面都有钱围着,接谁的不是接,凭啥接你的。现在这种大环境,我们美资基金,名声还不好,还对阶段性的业绩有要求。不像产业基金,还有地方政府基金,都是长钱,短期不看回报,还有大把资源协助。”
宁卉想起程矩提到她们公司两个合伙人都围过来的事儿,问:“既然你们现老大都要走了,还搞这么积极?”
“我也不知道换帅的情况梁总掌握多少,也许他听到了风声,也许啥也不知道。”她摇摇头,“我感觉是他也要自救吧,再努力一把,如果能抓住热门的交易,这事儿万一还有缓?”
她顿了一下,看看宁卉,问:“你说,我要告诉邵平么?”
宁卉白她一眼:“当然不。等他自己发现,效果加倍。”
事实证明,宁卉说的对。
隔日下班,夏令本想约宁卉去买两件秋天的外套,北京的秋天短,可是美,不穿有点浪费。邵平的微信跳出来:“夏,我在北京,晚上见面吧。”
“邵总驾到,有失远迎。”

“故意客套,实则疏远。”
她发了一个提头来见的表情:“邵总这话说重了,小夏哪儿敢啊。”
邵平直接把电话打过来,听上去心情极好:“我坐早班飞机来的,现在车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下楼吧。”
“是我们公司吧,邵总,按照将来时态也不到一个月了。”她转身在桌上的小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搞突然袭击,总得给个化妆时间吧。”
“没问题,慢慢来,等你。”
她不想让司机在门前车道不停打圈,补了口红就冲下来,右肩挂着电脑包,上了车用彻底放弃的语气说:“掩饰毫无必要,反正邵总很快就能看现场直播。”
“现场直播?”
夏令用双手托着脑袋,做花朵慢慢凋谢状:“这个,早上八点钟ᴊsɢ的太阳花在工作的摧残下慢慢凋谢。”
他笑着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你比你想的更爱工作,工作对小夏是养料。”
“邵总怎么来了?”见到他,总是高兴。
“我们先找地儿吃饭?到了再说。”
“好。先贴二两秋膘。”
他低头看看她:“我们今天吃环境好不好,找个舒服的地方呆着,方便说话。”
“好。”她眨眨眼睛,“反正眼睛已经吃饱了。”
晚高峰,环路上正是拥堵时刻,她一眼看见他的名片盒就在扶手处放着,一把抓过来:“邵总,换张名片?”
邵平笑:“你都拿去,当扑克打。”
她拿出一张细看,简单一张白色卡片,字体是熟悉的深蓝色,配色号码她都背得出来。虽然接受这个事实已经多日,看到他名字后面的后缀,她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还有三个周末,这就是她的大领导,他看她的目光可能再不会像之前一样单纯了,难免会用一个合格劳动力的标准来要求她吧。
浪漫,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中,真的活得下来么?
第四十六章 请和我一起去,给我撑腰
他们的目的地是五环外的一家新式餐厅,菜系不明,从环路上的车流挣脱出来,下了高速,邵平就说快到了,远远先看到一小片草坡,弧形车道的尽头是个小型停车场。
“走吧,下车,走两步。”邵平拖着她手,沿着草坡曲线上升的步梯走,草丛中有星芒一样的小灯,像一条亮的绳索从坡顶甩下来。
刚刚入秋的季节,草场上的空气简直洗肺,夏令觉得心胸都开朗起来,跳了两步,跟他并排:“近郊还有这种好地方。”
“嗯。之前投过的一个公司,在这儿开过年会。来过一次,就记住了。”
草坡是周边的地势高点,站在坡顶,却看不到类似饭店的建筑。
她脸上挂着问号看他:“邵总说的吃环境,难道是字面意思?”他笑笑不说话,继续拖着她往前走,翻过草坡,地势略平的位置有一排数个帐篷:“那不会,你看,餐厅在这儿。”
苍灰色的帐篷,从外面看起来,是简陋的营地,里面却相当现代化。餐桌后面用长榻做椅,可坐可卧,四角悬着灯,光线仍然略暗。在帐篷中坐下后,环路像凭空悬吊的瀑布,扑面而来。
夏令盘腿坐在榻上,有山风拂过,青草的香味贴着皮肤爬上来。她闭了闭眼,再偏头看他:“这里果然适合讲话,不管什么秘密,一出口,立刻就被风吹走了。”
他躺下看酒单:“是么?小夏有什么秘密?”
她换上一个“你别看扁我”的表情:“当然有,也行走江湖一年了。”
他越过酒单看她表情:“都还没喝,就跳跃到真心话环节了?”
“那你有啥假话要讲?”
他正色看她:“有个小女孩,做好事,不留名。”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着桌面:“你来北京,就为这个?”
“嗯。灵瞳的程矩联系我,说约时间见面聊聊。那我肯定说尽快,一早就来了。”他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一见面,他就告诉我,说和夏令是朋友。”
她心里有点儿小得意,没抬头,但点点头。
“之前怎么不说?”
“那你不是也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是哪种朋友,程总没说。”邵平坐直了,盯着她。
她立刻抬头,这可是朋友夫,连想一想都是罪过:“不是,不是,不是。我和他的那位,是至交好友。”
他笑容更深:“哦,那我放心了。”
她好奇心站了上风:“说实话,不久之前我还查过灵瞳,也和科技部门的同事讨论过,感觉名不见经传哇,怎么突然就抢起来了。”
“投科技公司和你之前参与过的大消费、移动互联网都不太一样。”他点了酒,叫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那些传统领域,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拿销售数据或者用户数据说话。科技公司,尤其是前沿技术,可能很久都没产品,没收入,什么都看不见。”
“那大家追着什么跑?”
“说实话,还是看硅谷,跟着风向跑。那边的投资人扎堆投什么,这边就跟。”
“那程矩他们公司,也是那边先扎堆?”
“灵瞳是两种情况都有。一是那边有人追,犹太老大都听说了。二是,据说他们和国内的一些汽车主机厂开始合作测试了,有些应用已经落地,这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远处涌过来的车流,有点发愁:“这种科技类公司,要怎么做尽调啊,不懂技术,岂不是两眼一抹黑。CEO本身又是技术大牛,想蒙人,还不是一蒙一个准。”
“那未必。”他脸上露出一个有点狡猾的笑,“不过,这问题,你确实要严肃想想。你说的后一句很对啊,像灵瞳这样的公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