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没有性命之危了。”
柳息自嘲般呵笑一声,扶着旁侧山石站直了身子,喟叹道:“说实话,我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被人保护的感觉了。这种任人鱼肉的无力感,果真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
“罢了。”
音落,他长舒一口气,浅笑着退到山崖边,毫不迟疑地向后跌去。
月浮衣尚未反应过来,惊呼道:“哎!他做什么?”
傅言商却只皱起眉头,思忖着方才仅他一人听到的那句密语,而后撇开视线,不以为意地丢下一句:“不必管他,死不了。”
反噬
西境苦寒, 落雪虽密,但也并非昼夜无歇,经年不断。
往常三月间, 换作别处正是乍暖还寒之际,于琉璃净世而言, 却是难得少雪的时节。
只是此处积雪终年不化,如若落雪时无人打扫,不出一日,地上的雪便会落得比人还高。
偏生附近群峰环绕,多的是悬崖陡壁, 万一不慎踩到空处跌了下去, 怕是被雪埋了也无人知晓。
故此, 琉璃净世域内共设下三道结界——
一道封印裂隙, 一道护持宗门。还有一道, 便是为了防止凡世之人误入此中。
如今三道结界犹在,域内却再无分毫活人气息。
而当年那场惊世之祸过后,常年栖居雪域的其余生灵也折损了大半。
时过三年, 昔日清静圣地, 已然沦为一座空寂死城,掩埋在皑皑白雪之下,与冥茫无垠的冰山雪野融为一体,几乎瞧不出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
直到, 沉寂已久的梵钟再次响起。
钟声庄严深沉,余音悠远,激得山巅雪沫簌簌而下, 却又似乎有无形之力在旁辖制,并不会令厚重的积雪一瞬崩塌, 反而使之恰到好处地分散开去,融进一片洁白里。
至此,琉璃净世宛若冰雪一般圣洁的宫殿,终于得以显露真容。
只是这真容如今已是一片残迹,仅有后山几处远离裂隙的房舍,并未受到波及。

黎柔原先常住的那一间精舍,恰巧也在其中。
当年贼人袭扰,与琉璃净世的叛道者里应外合,只破坏了封印裂隙的那道结界,于另两道结界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而琉璃净世弟子以性命为契,重新封印裂隙,无形之中恰证实了旁人所谓魔族作乱的说辞,使得至今无人相信此事背后另有真凶。
琉璃净世众人元神未得解脱之前,傅言商自觉无颜面对宗门先贤,本是不愿也不敢重回故地。
然此次事发突然,外界并不安全,黎柔又情况特殊,不便被旁人知晓。
他能想到的去处,似乎也仅有这方面目全非的避世之所。
傅言商打开护宗结界,抱着怀中浑身滚烫的女子,径直朝那精舍而去。
行至庭中,他低低对着一同跟来的月浮衣说:“阿凝这般模样,恐怕一时半刻药力无法消退。此处客舍皆可住人,只是难免委屈了姑娘,还请自便。”
月浮衣先前灵脉被封,尚未恢复,而司予的死讯想必很快便会被人知晓,她跟着二人来此,实则是傅言商好心收留,她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
更何况,这几日发生之事实在太过突然,她也须得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梳理一番。
于是她赶忙说道:“不妨事的,神月宫也属极寒之地,我早已习惯了。公子放心,我必不会随意走动。”
傅言商倒是不担心她会逾矩,只微一点头,也不等她寻好住处,便匆匆往房中走去。
黎柔被药力折磨得眉头紧蹙,饶是身处冰封雪覆之地,身上的衣衫也依旧被汗水浸透。
她竭力掀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光影,瞥见有些刺目但极为熟悉的洁白,恍惚间以为仍在过去,轻轻呼出一串泛着热意的白雾,半梦半醒地唤道:“哥哥……言商哥哥……”
傅言商听到这个称呼,脚步忽地一顿,冷寂的眸中终于浮现出别样情绪,艰涩发声:“我在。”
“好难受……”
她现下昏昏沉沉,只无意识地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房中陈设一如从前,傅言商抱着她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榻上,伸手一探她的额头,竟已热得如同火烤。
她身上几处大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偏又不觉疼痛似的胡乱翻身扭动,口里不住喊着“难受”。
傅言商只得伸手将她的身子重新摆正,制住她的动作,看着她的满身伤痕,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房间里许久无人居住,连被褥也冰冰凉凉的。
黎柔体内寒毒不可受冷,傅言商本想点燃地上的暖炉,方一抬手,却被她紧紧握住。
仿若溺水之人于危难关头抓住的浮木,甫一触碰便绝不放手,拼了命也要往上攀。
可那双凝脂玉般的柔荑软若无骨,哪里还使得出半分力气,只堪堪将那只作势欲离的修长有力的手,按在胸前,不住乱颤。
傅言商似是被这热意烫到,忙要抽手,但见她眼尾泛红,溢出两滴难耐的清泪,反倒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柔软在握,眼底满是挣扎。
落花烟的药力不断冲刷而来,使得黎柔呼吸清浅又急促,间或发出猫吟似的低泣。
她只觉自己仿佛要四分五裂,连神魂也几乎撕成了碎片。意识不断在梦境与现实间来回穿梭,难耐过后是无尽的痛苦,偏又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傅言商无法感同身受,但也知晓她此刻极为煎熬,连带着他也形同架在炽火上反复灼烤。
他此刻恨透了害她如此的那些人,也恨透了仍是犹豫难决的自己。
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搭在一旁,不过少顷,他先是抬手拂开她贴在颊边的汗湿的发,而后迟疑着,探向那将散未散的衣带。
白雪染上霞红,也覆了凉意。
傅言商的脸上却血色尽失,带着病态的苍白。
许是被这刺骨的冷唤回了一丝理智,黎柔的意识从迷离中挣扎而出,在那人正欲更进一步时,死命抵住了他的手。
“出去。”
她气若游丝地说着,语气却不容拒绝。
傅言商未动,只抬眸看向她,神色淡漠如常。
黎柔朦胧间看到这样的眼神,竟自嘲般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尾音不受控地变了调,听起来便像极了抽泣。
她仍抵着他的手,勉强维持着神志,断断续续地问:“假若,我没有中毒,你还愿意如此么?”
傅言商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而他的心脏猝然阵阵剧痛,好似有两股不同的力道于体内猛烈撞击,绞得肺腑血肉模糊,仅是咬牙扛住便已极为不易,只怕一开口便再难忍下涌上喉头的血气。
黎柔从他的脸上瞧不出分毫异样,尽管没有等到回答,但那张异常苍白的面容也实在令她难以忽略。
他曾说过,修习禁术者不可动情,否则必遭秘法反噬。
既如此,无论他愿意不愿意,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黎柔暗自哂笑着,趁自己尚且还算清醒,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