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江辞便对众人揖一礼,无比正色道:“多谢夫子与诸位同窗关心,已料理妥当了。”
但任谁也不会想到,像江辞那般小小年纪就表现得端方沉稳的小公子,逃了学只是为了陪妹妹玩耍。
“妡妡…”
“妡妡…”
景象越来越混乱,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小名,但却不是兄长的声音。
从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落差让眼泪瞬间从江凝的眼角滴落。
“妡妡。”
“谁允许你这样唤我。”江凝冷冷看着把她圈在怀中的人。
“从前我这样唤过的。”
江凝没再理时夜,她觉得周身都冷极了,冷到浑身都在发抖。
时夜将她从地上抱起,江凝便猛然挣扎起来。
“你做什么?”
“你身上很烫,你病了妡妡,不能再待在这里。”
江凝无声笑了笑,“昨夜是你亲口说要将我押至此处,如今又这般假惺惺做什么?”
“你在怪我么?可时冥死了,我对他们总要有一个交代。若是一开始便护着你,他们便会愈发追着你不放,如今不会再有人怀疑你了。”
江凝眉心跳了跳,前夜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目睹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可时夜一天之内就将她摘得干干净净。
“大人在这西凉,可真是一手遮天。”
“所以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谁要你的庇护,如今我死还是活,有何分别?”江凝将头偏向一边冷冷道。
地牢的走廊昏暗又漫长,江凝又一次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遭雾气氤氲,浴池的水缓慢摇晃着,有人正仔仔细细将她身上沾染的血污洗去。
热气升腾,驱了她满身寒凉,渐渐地让她软了手脚,只想倚靠在身后那人结实的胸膛上。
困乏,无力,她病怏怏的,任由时夜伺候她沐浴,又替她擦干了身子换上寝衣。
时夜正准备将江凝轻轻放在榻上时,江凝却慢慢抱紧了他,气若游丝地低喃道:
“我只有你了。”
*
弘定四年秋,南樾皇后沈氏突发晕厥之症。
南樾帝陆羽辰召了满城医官,却没有一人能诊得出病因,皆极言皇后身体安康至极。
陈紫怡躺在软榻上,看着一连数日愁容不展的陆羽辰,轻轻招了招手。
陆羽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榻前,伏在榻沿上,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没有,就是有些冷。”
“冷?”陆羽辰正要吩咐人添一床被子,却见陈紫怡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挨着我躺一会儿,就不冷了。”
陆羽辰脱了靴在陈紫怡身旁躺下,将人连带被子牢牢圈在怀中,“现在如何?还冷吗?”
陈紫怡摇头,“陛下陪我小憩一会儿。”
正仔细替陈紫怡掖着背角的陆羽辰顿了顿,“你根本就不冷,就是想让我休息对不对。”
被他戳穿,陈紫怡也不心虚,弯了弯眉眼笑道:“对,陛下现在知道了,会好好休息吗?”
陆羽辰将他搂得更紧了些,额头相抵,手轻轻拍着陈紫怡的后背,说话也犹如低喃。
“你怎么又唤我陛下。”
“因为你不听话。我说我没事的阿越,你却还要为我不眠不休这数日,眼中血丝都几日不曾散过了。”
陈紫怡伸手点了点陆羽辰的眉心,“你不听话,我就唤你陛下,陛下不就是不爱听别人,只爱听自己的么?”
“可你这病来得实在古怪。大家都说你好得很,可既然好得很,又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若是不查个清楚,我怎能安心。”
那夜携手踏月而归,他只不过多走了两步替她去折那支开得最好的秋菊,一回头却见方才还笑意盈盈的人毫无生气地坠倒在地上。
那一刹那,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也要顾着自己,你现在不仅仅是阿越,还是陛下。”
“那你是心疼谁?”陆羽辰听着怀中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只觉得心如刀绞。
“阿越还是陛下,都是你呀。”
陆羽辰将头埋在陈紫怡颈间,轻轻嗅了嗅,一连数日夜不能寐的疲倦被熟悉的气息安抚。
“不一样的。”
“那我心疼阿越多一些。”
“你不许心疼陛下。”
“那陛下嫉妒了怎么办?”
“陛下不会嫉妒的,我在你面前,只会是阿越。”
“睡吧,阿越,好好睡一觉。”
第152章 膏肓
陈紫怡自突然晕倒过一回后,身体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只是遍寻不得病因,历来问诊,都只诊出个什么都好的结果。
南樾帝从一开始的大发雷霆变得愈加沉默。
秋末时,陈紫怡已无站起身来的力气。
于是宫中经常能窥见这样一副场景,当今皇后娘娘安静地坐在树下一方木椅上,大多时候是闭着眼睛,而陛下席地而坐,将头倚在皇后娘娘膝上。
若是皇后娘娘醒着,陛下便有说不完的话。若是皇后娘娘睡着,陛下便安安静静地伏在她身边。
秋末,陈紫怡每日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陆羽辰已从曾经的寻医问药变为求佛问道。
南樾都城里身着道袍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们拿足了赏钱便随意敷衍几句深宫里那位被骗得甚是可怜的帝王。有从未进宫面圣的人心中贪图赏钱却又不敢行事,手上拿着道袍惴惴不安,旁人便都一笑置之,宽慰道:
“兄台放心,陛下甚是好骗。你只消说一句‘娘娘不日便要大好了’,如此便只管接着陛下赏的香火钱便是。”
冬月初,南樾第一场雪落。
进宫的术道士里有人提及京郊外观澜寺里的岑明大师,陆羽辰当即带着陈紫怡上了山。
“施主要寻岑明大师?可他如今不在寺中,早已回山上去了。”
“求大师告诉我上山的路。”
“山上多时不曾有行人,出了山门一直往上便是了。只是近日有雪,路滑又多枯枝棘刺,施主何不开了春等雪融些再去寻人?”
陆羽辰愣怔片刻,阖了阖眼帘,揖了个佛礼对着那黄衣僧人作别。
“多谢。”
山门下有石阶,用软轿将陈紫怡抬上来并非难事,可现在要上山。
漫山风雪,山路难行,陆羽辰便只有将陈紫怡背起,一步一步,极为小心翼翼地走着。
陈紫怡过去三日醒着的时辰屈指可少,此时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望见陆羽辰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