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开战可按照赤列的野心,他早晚会和兀鹫开战,若是成功,狄戎便成了塞外第一部族,足以有实力攻打盛朝。
我得疯了才会这么做。
情感与理智在打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最后将手抽出,躺回去不看人。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赤列没有上榻,身旁空荡荡的,有点冷。
时隔多日,我又失眠了。
因为那些话,也因为少了人形暖炉。
翻来覆去,无意间瞧见了睡地板的人。
他露着胸膛躺在毯子上,什么都没盖。
想到如今这能冷死人的天气,我没好气地丢了一床被子下去。
「多谢公主。」
从未觉得赤列的声音这么难听。
捂住耳朵闭上眼,不知躺了多久才睡去。
醒来之时,身上多了一床被子,赤列已经离开。
绕过屏风,只见五王子端端正正坐着在练字。
许是被十六弟那一手好字刺激到了,他虽然还是会找借口偷懒,但该学习之时,比以往要认真不少。
生活一日复一日,我刻意忽略了那晚的事,赤列也没再提起。
可惜,事情不会因为刻意忽视而不存在。
三九寒冬,冻死了许多人。
张御医原先救的小姑娘,带了一缸子酒过来。

她瘦瘦小小,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雪一下就能埋住。
那身又脏又旧却能保暖的毛皮格外大,是捡了大人的衣服来穿。
小姑娘名叫达瓦,不会说中原话,讲话也很小声,五王子的耳朵几乎快要凑到她嘴巴上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却比七岁的五王子高不了多少。
「公主嫂嫂,她说酒能暖身,送给你,谢你救她。」
五王子点着头,又道,「她还说……希望能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我的身边不缺人,原该拒绝,不料闻音扯了扯我的衣角。
「公主,她父母几年前死在部族争斗中,家中唯一的大人前些日子也走了,只留下她和五岁的弟弟。」
两个小孩,根本没法养活自己。
当人过于消瘦之时,眼睛便显得格外大。
被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大部分人都难以抗拒,我也不例外。
多两张嘴吃饭罢了,也不是养不起。
我用着不太熟练的狄戎话问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震惊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脑袋,声音大了一些。
「达瓦,我叫达瓦。」
「回去收拾行李,今日便搬过来吧。」
闻音顿时笑开了花,小姑娘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磕了好几个头。
我挥了挥手,让两个兵士同她回去收拾行李,接她弟弟。
「公主嫂嫂,你真的像四哥说的那样,心善得像个菩萨。」
我垂下眼眸,并不想接他的话。
在盛朝是神女,到了狄戎成菩萨,有些好笑。
低头瞧见了案桌上的两个扳指,我沉思许久,开了口。
「那布,我今日想出去走走。」
13
赤列所求之事,说不清是愿还是不愿,只是出了帐篷,寒风一吹,便想通了许多事。
他有句话说得对。
百姓与百姓之间,命并无不同。
我总是杞人忧天,事情还未发生,便已想了最坏的结果。
与其忧心未来有可能发生之事,不如先关心眼下。
想通了,人也松快了。
在外不过一刻钟,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回到温暖的帐篷才缓了口气。
「我就知道。」那布叹气,「还好嫂嫂你是公主,可以不用干活,不然就这身子骨,肯定惨了。」
我搓了搓手背,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多年来的气血亏空,哪是两三个月就能补回来的。
「我今日也要忙,就不监督你学习了。」
「是要看话本子么?」
「不是话本子。」
是农书。
我终究还是无法坐视不管。
哪怕,种出来的粮食养活的并不是盛朝的百姓,狄戎的百姓也是百姓啊。
命与命之间,并没有种族之分,贵贱之别。
未来不可预测,无愧于心便好。
到了夜里,是我和赤列之间少有的独处时间。
我将扳指丢还,便不再言语。
「公主……不再考虑考虑么?」
我不假思索:「考虑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没能勉强笑出来。
赤列其人,跟个笑面虎似的。
认识他起,喜怒哀乐,他皆用笑带过,像个没有脾气的泥人。
难得见他情绪外泄,我不免笑了。
「这枚扳指不合我心意,换一枚吧,可汗手上那枚你觉得如何?」
赤列抬眸,眼中有光亮。
「十年之内,我必双手奉上。」
答应得极为爽快。
手下烛光熄灭,帐篷内照旧只留了一根蜡烛,烛光虽微弱,却足够让我看清脚下的路。
「你做什么?」
被丢到地上的被褥重新回到床榻之上,赤列撑着脑袋,烛光在他眼中跳跃。
「暖被窝啊,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睡可冷。」
我挑眉看他,下一秒被拉到床榻之上。
手被握着,顺着紧实细腻的胸膛往下。
「公主大恩大德,我只好以身相报了。」
也不知狄戎人是怎么养王子的,每到夜里,我总有种进了小倌院的错觉。
白日醒来时,腰背酸涩,不由得感叹男色害人。
赤列依旧很忙,不同的是,我也忙了起来。
化雪回春之时最冷,等到天稍暖,我带着闻音出门闲逛,顺便练一练狄戎语。
长时间待在帐篷里,我能接触到狄戎人实在有限。
出了帐篷,外头格外热闹。
那布说,是在办祭祀。
严酷的寒冬带走太多生命。
大多是幼童和老人。
春日回暖,草原上的动物多了起来,饿了一个寒冬的青壮年开始狩猎,那布自然是跟着去了。
正好我要找寻适合耕种之地,也没时间教他课业。
「公主,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日早晨醒来,赤列罕见地还躺在榻上。
「去哪?」
他笑道:「阿吉湖。」
二十里地之外的阿吉湖,冬捕之地。
如今已过了冬捕的日子,我想不通赤列去那做什么,直到群山浮现于眼前,嫩绿的树木至远而近。
塞外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下了马,我正要细看,眼睛被捂住了。
「你做什么?」
「自然是有礼物要送给公主。」
14
人看不到东西便会不安。
我试探着走了两步,差点磕到,便不用走路了。
不知是赤列体格太好,还是我太轻,总之,我被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捂着眼睛。
当双脚再次踏上地面,我就知道,地方到了。
捂着眼睛的手却没放下来。
「还没到?」
「我在想要说什么,算了,不说了。」
眼前的手放下,突来的光亮让人忍不住眨眼。
精致的木屋浮现于眼前。
塞外鲜少有人会建木屋,一是木料不够,二是不便于迁徙。
木屋不大,却很精致。
赤列咳了两声:「原先的驻地已经牛羊吃得光秃秃,该迁移了,这靠近高山,草长得好,不远处就是阿吉湖,有水源,土地也比别处要好些。」
「你不早说,我这几日都快将驻地四周走遍了。」
我说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手下的木屋光滑,一看就知是用了心的。
怪不得这些时日赤列身上总掉木屑。
「看样子公主很喜欢这个礼物。」
「当然。」
比起帐篷,我更喜欢固定的房屋。
春日,赤列的师部迁徙至阿吉湖附近,离可汗所在的王帐只有五里地的距离。
耕种,是我的长处。
然而塞外的环境,真的是太差了。
第一年春日播下的种子不少,却并无太多收获。
土豆、红薯、小麦……都是些耐寒作物,肥料也都是我亲自改良的,按理说不该如此。
区区五千斤的粮食,像是在打我的脸。
「能种出来,已是不易了。」
赤列看得很开。
我瞧了他一眼,将人赶出屋子。
第二年,我想了许多方法,提高作物存活力。
产量几乎翻了一倍。
第三年,我,怀孕了。
孩子来得猝不及防。
割血剜肉多年,我的身体并不好,和亲之后,张御医也说身体亏损严重,子嗣艰难。
「这就……怀了?」
摸着平坦的肚子,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怀了。」赤列坚定点头。
此情此景,我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事,居然是耕种怎么办。
此时正值秋季,正是收获红薯和小麦的时候。
我前几个月派人去盛朝采买,只等收获之后搭建暖棚,为来年耕种做准备。
秋收有农工盯着,搭建暖棚却需要人时时盯着。
赤列沉思道:「不如让闻音盯着,我再请个能使唤动人的帮她。」
「只能如此了。」
我要养胎,赤列也忙,可汗又给了他一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