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身边只带了一个人，给他推轮椅的人。他选的位置在最里面的角落，两旁都放着大株的绿植，和周围隐隐隔开，恰好形成半隐蔽的私人空间。
他安静地坐着，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懒懒地翻阅着咖啡厅免费提供的杂志，脸上是浅淡温柔的笑意，看上去就是一位隽秀讨喜的小青年。抬头见秦佑走过来，他还熟络地打起了招呼：“阿连，你来了啊！”
“阿连”这两个字让林泠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暴躁又爆起了，还是加倍那种，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直直盯着郁清，好似猛兽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郁清理都不理他，眼睛只停留在秦佑身上，明明这里是秦佑的地盘，他却像极了主人似的招来侍应生，冲秦佑问：“你要喝什么？”
“拿铁。”秦佑没有驳他的面子，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郁清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巧，我也点的拿铁。”
林泠满额头的黑线，阻拦住准备离去的侍应生，说：“她不喝拿铁，给她一杯热牛奶，给我来一杯蓝山。”
侍应生看了眼笑容亲切的郁清，又看了眼戾气横生的林泠，决定听林泠的，毕竟这位是连总的爱人，“好的，我马上去准备。”
郁清幽幽地叹了口气，用伤感的语气道：“原来在阿连的心中，爱人要比弟弟来得重要。”
秦佑掀了掀眼皮，用没有起伏的声调道：“我叫秦佑，我弟弟叫连北。”
郁清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顾自纠正她道：“不，你叫温之连，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郁清。”秦佑不耐烦他这般作态，声音冷了下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的母亲就是姓温吧，把温字套在一个傻子身上，然后陪她演一出姐弟情深的戏，好玩吗？”
郁清对她推测出“温”姓的来源，并不意外，一般人给别人取名字，当然不可能是乱取的，总有个由头说法。当秦佑懵懂问起她叫什么时，他头脑里闪过的是他母亲的姓氏。那个女人生下他不久就过世了，他记忆里没有任何有关她相貌和举止的画面，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照顾过他一天，但那个瞬间，他莫名就是想给秦佑安上她的姓。
他后来分析过，他渴望亲情，渴望母爱，尽管他从未在人前提起过一次“母亲”这个词。而现在，他的心思全部被秦佑看透了，他也没感觉到尴尬和冒犯，总觉得是秦佑的话，就没有关系。
他笑着毫不犹豫道：“好玩，好玩到想你陪我演到我生命的终点。”他摇摇头，不无可惜地问，“海边的生活不舒服吗，为什么要逃呢？”
你为什么要清醒得这么快，让我不能继续演下去呢？郁清想着，脸上也露出些怨恨来。
秦佑不想回答他这个无意义的问题，郁清追求虚假，她管不了，但他不要把她拉下水，她不客气道：“听说你要死了，不好好呆在家里来找我有什么事？”
身体里的止痛药药效快维持不住了，郁清用纸巾轻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阿连原来也知道我快要死了啊，就是因为快死了，所以才特意赶了过来。”他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痛楚笑了起来，“我留下你的命，也没有伤了你腹中的胎儿，现在没几天活头了，想来见见面聊聊天，不过分吧？哎，我们还有过合作呢。”
他像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阿连当时怎么知道我有意当郁组的头的？”
“你他妈不要叫秦佑阿连。”林泠突然怒吼起来，郁清一口一声“阿连”的，提醒着他曾把秦佑弄丢，提醒着秦佑曾和他亲密地相处了好几天，这是他不能忍受的，“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他极力克制着朝郁清脖子掐过去蠢蠢欲动的右手，他知道，对面这个人已经虚弱到了一定地步，他只要手指头轻轻用力，就能让他窒息而亡。
秦佑知道林泠要忍不住暴走了，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忍耐到了极致，想也不想地站了起来，拉住林泠就要走。她答应见郁清，很大原因不是想听他临终之言，而是确认他是否是真的要死了，现在她确认清楚了。对方额头直冒虚汗，手脚不自觉地颤抖，脸色青青白白的，血管凸显，是真的活不久了。
郁清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怨气到达了极点，林泠凭什么这么好运？让秦佑事事以他为主，林泠能嗅出同类的气息，他也能，他恶意道：“秦佑，你以为林泠会是善类吗？本质上他和我是同一类人，我能做出来的事，他也能做得出来。”
他的偏执是亲情，尽管他从未承认过。他还模糊猜出了林泠对他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大概是觉得他绑架秦佑一开始就是冲秦佑这个人去的吧，简直大错特错，他冲的明明是他林泠，只不过后来想法发生了变化。但郁清并不打算解开这个误会，他甚至想加深这个误会，让林泠更膈应一点。
于是，趁两人因为他的话停住脚步时，他用很怀念的口吻说：“林泠，你知道吗？你的秦佑在我吃药苦时给我递糖，还给我夹菜，甚至陪我看海，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这种为刺激林泠的话没有说完，被秦佑打断了，她冷冷看向郁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我经常对林泠这么做，我当时所有行为都是遵循着记忆的碎片来的。”这自然不全是真话，她那会的行为更像是刚出巢的雏鸟，但打击敌人，当然要戳着他的软肋来。
林泠觉得秦佑拿到了一本安抚他的秘籍书，每次都能说出恰到好处的话，来浇熄他心中熊熊燃烧的躁郁之火？他平静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有点沮丧，因为他发现轻易被同类刺激到要暴走的自己太逊了。
他平静了，郁清却癫狂地大笑起来，他以为秦佑的那些举动是出于对他的亲切和依赖，原来，原来全部都是他一味的自以为是。他的身体根本禁不住情绪的大起大落，笑到一半，喉咙里涌上了浓厚的锈腥味，即使拼命地忍住，还是有血液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郁清用手背抹掉，执拗地问道：“阿连当时怎么知道我有意当郁组的头的？”他对林泠和秦佑的注意，是从这一个问题开始的，那么便由这个问题来结束。
第92章 秦佑，你离了我不行
习惯是可以被动养成的，秦佑因为没有被男人搂在怀里，半夜突然惊醒过来的时候心想。她揉了揉视线还模糊的双睛，就着昏暗的睡眠灯光，发现林泠不在卧室里。
她并没有黏林泠黏到不许他脱离视线的地步，一时看不到人，心里倒也没感到慌乱，慢悠悠地坐起来，下床，然后披上薄外套不急不慢地往阳台外面走去，果然，身量颀长打着赤膊的男人正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
林泠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笑了起来：“你怎么醒了？”边说话，边掐断了香烟。随着怀孕的时间加长，秦佑闻到烟味会下意识皱眉，林泠察觉到这点后，就不在她面前抽烟了，接吻的时候，还会提前清洁口腔。
阳台的风有点大，烟味散去得也快，秦佑吸了吸鼻子，没觉得难以忍受，走近他调侃道：“你不是说我没被搂住睡觉的话，会睡不踏实吗？”她摊了摊手，“你一言成谶了。”
这还是她刚失踪回来住院的事了，林泠巧妙地转换了主语，撒了个谎，她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半个来月，谎言变成了事实。
林泠也回想起那一幕了，他当时就是想蒙骗秦佑让他抱着睡，真没想到自己不敢想的事成了，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他忍不住洋洋得意道：“秦佑，你离了我不行。”
男人的表情和话语都挺欠揍的，秦佑想给他一脚，考虑到现在是凌晨，不宜动作过大，防止一会不好入睡，她忍下了。好一会，待男人得意够了，她淡声问：“怎么忍不住出来抽烟了？”
林泠回看远处漆黑的夜和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海，很老实地说：“做梦梦到郁清了。”
从郁清专程来见秦佑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林泠再次说起这个名字，心情平静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死了，也许是因为别的他也说不出的原因。
“梦到他什么了？”秦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