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应该发生在大年初一的晚上九点半到第二天的凌晨两点之间。不巧的是住在楼下的两户人家因为是过年所以都去了外地亲戚家,屋里没人在,楼上倒是有户人家有人,但那天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亲戚,打了一夜的麻将,电视机里还放着港台黑帮枪战片,再加上外面还有人放炮,所以就算是听到了什么,估计也没当回事。”
“真惨啊,四条人命啊。”
“是啊,那天在那个房子里,活下来的就只有那条叫欢欢的狗。”霍司爵说。
“你说那凶手都已经杀红眼了,为什么不连狗也一起杀了呢?”
“他恨的是人,所以他只杀人,也许在他的眼里,那些人连狗都不如吧。”
10.
周一一大早,温栩栩就起来了,她头疼欲裂,不想吃饭,空腹吞下一片布洛芬。昨晚睡前她已经给教导主任发信息请了两天的假。今天她得去一趟小姨的家。
小姨住在城东的一个旧小区,是以前川江消防器材厂的家属院,房子是八十年代盖的,一室一厅的单元楼。三年前妈妈去世后突然出现的小姨就一直租住在那里。那个地方离温栩栩住的地方只需换一次公交。外面起了风,温栩栩把长发用皮筋扎紧。
在公车上晃晃悠悠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周一的晌午,家属院里空荡荡的,就连路边的法国梧桐都带着一股子丧气劲。消防机械厂曾经也是辉煌过的,可世纪交替前,它还是在改革大潮中被淘汰,旧厂房被卖给了私人老板,工人们被买断了工龄,另谋出路。剩下了家属区这片灰蒙蒙的赫鲁晓夫楼,像是卑微的蚁群,谨小慎微地存在着。
小姨住在六号楼五楼的西户。房东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温栩栩出门前已经和她在微信里联系好。
“你小姨人挺好的,爱干净,楼道里的卫生她也帮着打扫的。”阿姨气喘吁吁地一边上楼一边说:“真是世事难料,我上个礼拜还跟她在家属院里碰见,还笑着打招呼,怎么人突然就没了。”跟在阿姨后面上楼的温栩栩不发一言。
到了五楼,阿姨拿出钥匙打开了最西边的门:“就是这里。”温栩栩跟着房东阿姨一起进了屋。
屋子很小,一进门的大概十几平米的空间就是客厅加餐厅,厨房在左手边,正对大门的地方是卫生间,卫生间的旁边是一个小卧室。
“你看,收拾得很干净的。”房东阿姨说。
温栩栩点点头,阿姨又说:“我就住在旁边的七号楼,你收拾完了在微信里告诉我一声就行。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走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就行。”温栩栩说了声谢谢,房东阿姨放下钥匙离开了。
温栩栩四处看了看,之前在微信里沟通过了,客厅里的电视机电视柜小茶几沙发,卧室里的床和大衣柜都是房东的。这样看来,属于小姨自己的家具几乎一件也没有。
温栩栩脱下外套,从随身背来的书包里取出几个大的收纳包。客厅里不是房东的东西只有沙发上的一个软垫和茶几上的一盒抽纸,厨房里有一个平底锅,一个汤锅,筷子笼里有两双筷子两个汤勺,案板上放着两把型号不一的厨房刀,灶台下面的碗柜里放着两个小碗,一个大碗和几个盘子。洗碗池那有一块海绵一块擦碗布一瓶用了一半的洗洁精和一小瓶洗手液。
这狭小的空间里,东西好像比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少了,小姨是个独居女人,这么多年来,她不管去哪都是一个人,她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而自己与她短暂的同居,在小姨常年孤独的生活里,短到根本不算什么。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温栩栩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麻烦。自己从大学时代就一直关系亲密的一个闺蜜在某天夜里突然披头散发地跑来找自己,说是自己被喝醉了的男友家暴,又被他大半夜撒酒疯赶出了家门。温栩栩陪着浑身淤青的她去了医院,拍了片子以后才发现是肋骨骨裂。也许心里还念着男友的好,不想他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在医生问她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时候,她还嘴硬地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的。
后来闺蜜在温栩栩那里住了小半个月,期间闺蜜的男友几次三番地上门道歉,闺蜜都狠下心来不原谅。男的一开始低声下气地求,还打苦情牌说起了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幸,最后甚至跪下来哭了。温栩栩看见他小丑一样的表演只是觉得荒诞可笑。闺蜜是知道温栩栩对自己男友的态度的,所以当着温栩栩的面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改态度。闺蜜男友最后一次离开前,道歉的口气里已经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了,可温栩栩只觉得他是个只会打女人的可悲的懦夫,根本没当一回事。
后来这一对在半年之内和好又分手又和好又分手,直到闺蜜被打到流产,她才终于下定决心通知了自己身在外地的家人。家人连夜赶来当即就报了警。闺蜜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出院后她辞去了川江的工作,跟着家人回到了故乡。温栩栩从此没再和她见过面。
后来那个人渣被判刑一年,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所以八个月后就出了狱,出狱后的他开始骚扰前女友,在女友的故乡遍寻无果后的他不知道怎么竟然恨起了温栩栩,他开始频繁地给温栩栩发短信,问前女友的下落,温栩栩把他拉黑,他竟然直接上门。温栩栩吓坏了,那个时候的她还不认识于孝文,每天上下班也是独来独往。她去派出所报了警,还去小区的保安室那里调了监控,可警察能做的也只是口头教育,毕竟他什么伤害温栩栩人身安全的事也还没做。
温栩栩如履薄冰。那人渣不工作,每天像厉鬼一样地等在温栩栩家的楼下,她走到哪他都跟着,原本温栩栩一直都是坐公车上下班的,可怕被他知道工作地址,只能每天都坐网约车。下了班,她不敢自己回家,就只能拜托学校里教体育的男老师送自己回家,几次之后,那老师的女朋友起了疑心,还以为温栩栩是在耍什么手段勾引她的男朋友,温栩栩对着两人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虽然消除了误会还赢得了体育老师女友的同情,可自己也被折腾得精疲力竭。那段时间她夜里睡觉都不踏实,大门口和窗户边都放了玻璃瓶,枕头下面还藏了一把剪刀。
这样惊弓之鸟的日子一直过了将近一个月,直到快到姥姥生日的那个周末,她去墓园里给姥姥扫墓,在那竟然见到了小姨。
那天太阳很毒,望着在自己面前缓缓摘下墨镜的小姨,温栩栩一时间有点恍惚。自从上次在继父家的客厅里见到了小姨两个人又一起来扫过一个墓后,这中间又过去了好久。她虽然加了小姨的微信,但两个人的互动也仅限于朋友圈里礼尚往来的互相点赞和节日的群发问候。
温栩栩把带来的花放在姥姥的墓碑前,看着小姨用干净的布一点一点擦掉姥姥墓碑上的灰尘。
“这里我经常来。”小姨说。
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温栩栩一言不发。
小姨也许把这种沉默当成了某种隐隐的敌意,她苦笑着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个坏人?你妈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我的坏话?”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温栩栩说,“只是你一直都不在家,她们以为是你恨她们。”
小姨还在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墓碑,温栩栩又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来看我的事。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是吗?”小姨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是啊,时间过得那么快,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们两个又去给温栩栩的妈妈扫了墓,离开墓园前,两个人在安美云的墓碑前聊了很久。那是温栩栩等待了很多年的一场推心置腹,小姨跟她说了很多自己离开家庭后在外面遇到的事,但对于当年为什么执意要离家出走还是避而不谈。后来两个人聊到了现在的生活,温栩栩没忍住,告诉了小姨自己被闺蜜的变态前男友骚扰的事。小姨皱着眉头听完,当场就表示让温栩栩先去自己那里住一段时间,她上下班自己也会接送。温栩栩本想婉拒,可小姨却说:“你如果真的把我当家人,就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吧。如果这是锦上添花你大可以拒绝,可你自己也知道这是雪中送炭。”小姨说的对,那个时候的温栩栩,身边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继父是不可能为自己提供庇护的,她的身边也没有亲密到可以给对方添麻烦却不被抱怨厌烦的朋友。
小姨陪她回了原来的住处取了一些常用的衣物和工作要用的电脑以及资料,结果就在出小区门的时候温栩栩又忍不住惊叫,小姨望着不远处一脸怪笑盯着她们的男人,小声地问,是那个人吗?温栩栩说是。小姨握紧她冰冷的手,两个人上了一辆在小区门口等客的出租车。
小姨在附近的一家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