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柏笙想动,想起身将林佳曼抱到床上来睡。可惜他现在能动的只有眼珠,和几根手指。
他便那样看着,看着林佳曼的睡颜。
他又何尝不想她。昏迷之中的每一次生与死的挣扎,若不是想着她,想着自己怎么也要回去,想着那些想象中美好的未来,他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天蒙蒙亮时,林佳曼的呼吸开始悠长起来,似乎有要醒来的趋势。祁柏笙赶紧闭起了眼睛。
不是他玩闹心大,是他真的太贪念林佳曼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句一句诉说的那些话了。林佳曼很少这样正经地讲话,她总是嬉皮笑脸的不愿意说真心话,真假参半地往外讲。或者,许多的话,都是逼着让祁柏笙自己讲。
祁柏笙拒绝不了这样认真的林佳曼,拒绝不了享受她一字一句的倾吐。他还想再听下去,尽管祁柏笙知道这样会让林佳曼担心,他还是自私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桌边衣物摩擦的声音,祁柏笙知道,林佳曼起身了。
趴在桌子上睡一晚很不舒服,两只胳膊完全失去了知觉。林佳曼原地晃了晃身体,两只胳膊果真就像是垂落的柳条一般,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晃着。
林佳曼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两只胳膊内正在奔涌着回血,片刻,那种凉飕飕的,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同时啃食的酥麻感才慢慢涌动起来。难受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林佳曼走到床边,盯着安然躺着的人看了许久。许久,才弯下腰在祁柏笙额头处轻轻吻了一下,“早上好,我的小将军。”
营帐后头就是一早起来演武的士兵们,铿锵有力的吼声此起彼伏。林佳曼绕过去时,果真就看到一帮士兵衣着单薄地正在耍着武器。
隋一烈站在他们的最前面,背对着林佳曼,来回走动着指点巡察,无比严肃。
察觉到士兵们有意无意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瞟,隋一烈才回过身来,“继续练。”
“安老板,有事?”
林佳曼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军营之中乱跑,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规矩。”
“没什么规矩。”隋一烈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去,“只是,昨日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军营之中也不见得安全。所以,安老板暂时还是不要乱跑的好。小六,汪虎。”
从远处跑过来两人,隋一烈指了指给林佳曼介绍,“这是小六,这是汪虎。他二人是营里的火头军,安老板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们。不过,营中一切从简,能有的吃食不多,安老板要受点委屈。”
林佳曼忙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我同大家一样就可以。”
说话间已经进了主营帐,隋一烈边到床边循例检查祁柏笙的状况,边跟林佳曼说着话,“汪虎是云城人,隔几日便会回家一趟。安老板若是有什么需要从外头带的东西,只管跟他说。”
“好。”林佳曼点点头,一一和小六和汪虎打了招呼。又感念地看向隋一烈,“隋副将心细,有劳了。”

“还有。”隋一烈指了指烧着水的炉子,“安老板若是想要洗漱的话可以用这盆里的水,我叫人领了干净的盆,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祁柏笙狠狠吞了口气:隋一烈,我谢谢你全家,我媳妇儿洗澡的事你也要操心。
此时后悔自己装昏迷已经晚了,祁柏笙只能将所有的气都往肚子里吞。
隋一烈却像是丝毫不知男女避讳一样,指指屏风旁的空地,认真道:“一会儿你方便的时候,我叫人进来支张床在这里。原本应该给你收拾一间新的营帐的,但如今城中还散落着逃脱的鬼骑卫。安老板在将军帐中安全一些。”
林佳曼难免多看了隋一烈两眼,见他眸色舒朗,严肃的脸上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林佳曼略是诧异地皱了皱眉,便见隋一烈示意地朝着床上挑了挑下巴。
林佳曼顺着隋一烈的视线看过去,床上的人依旧安稳沉睡,只是眼皮似乎有浅浅的跳动。
真让人生气。
她都急得要死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这样子戏弄人。
林佳曼朝着隋一烈使了个眼色,柔声道:“隋副将,辛苦你了。肖路躺了这几日,身上的臭了。我怕这样会让伤口感染,要不你帮他洗洗吧。”
隋一烈很是为难,声音都停顿了好几次,“这,嗯。这个……我一会儿还要去巡察,二营那边还要开个作战会。怕是脱不开身。要不,要不安老板,你来吧。”讲到后头时,声音弱下去好多,听着像是害羞一样。
气得床上的祁柏笙抓心挠肝:好你个隋一烈,指挥我媳妇儿做事。还,还是,给我洗澡,哪能行么?没脑子不会想一想么,这怎么能行。习武把脑袋学傻了么?不知道男女有别……
“这样啊。”林佳曼缓缓说着,语气满是无奈,“那好吧。那麻烦隋副将帮我搭把手,我先把他的衣服扒了。”
这话一出,隋一烈都愣了愣。脱,脱衣服。哪里有人张口就说扒衣服的,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祁柏笙更是紧张,他上身因为要包扎伤口根本无法穿衣服,现在被子底下只有一条遮羞的睡裤。
林佳曼故意拍了拍手,一把掀开被子,抓住祁柏笙的裤腰带,“来,把他的屁股抬起来。”
说着还真就解开了裤腰带。
这下连隋一烈也僵住了。
猛,好猛一女的,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安老板。
祁柏笙彻底陷入了绝望,他多希望他的好副将能帮他按住这块遮羞布。可这人死脑筋,竟真的两手掐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第203章伤着脑子了?
第203章伤着脑子了?
“嗯~咳咳。”
祁柏笙眼皮眨得飞快,他的手使不上力气,不能去拽自己的裤子,只好放弃了自己的那一点点贪念。佯装刚刚转醒,低声轻唤:“水,水。”
等祁柏笙“虚弱”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林佳曼隐忍眼泪的一张脸。眼角挂着泪,嘴巴倔强地噘起。委屈、担忧、害怕……所有的情愫倔强地隐藏在眼底,混合在眼泪中。
祁柏笙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真该死,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明知道她担心,明知道她害怕,却还是做出来这样不应该又幼稚的行为。
“安,林佳曼。”
林佳曼不动,瞪着眼睛盯着祁柏笙。看他似乎想要抬手拉自己的手,知道他无力抬起,却还是拗着性子,没有把自己的手主动递过去。
也不应答他。
“安~~咳咳咳……”
林佳曼还是心软,端过桌上的水,缓缓坐在了床边,“喝水。”
“安……”
“别说话。”
“我,我,我想你。”
隋一烈虎躯一震,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耳朵大概是瞎了,眼睛也聋了。不然就是这世界颠倒了,否则不会看见他那向来不通人情,不苟言笑,脸比粪坑还臭的将军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腻歪又没有尊严的话。
这不是久别重逢的情话,这是对隋一烈的惩罚。
至少隋一烈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自己就不应该进来,不应该参与进人家小两口的玩闹之中。这下好了,他成了他们玩闹的一部分。
很气愤,很羞耻,很后悔。
他那个向来脸黑得跟煤球似的将军还给他使眼色。
好嘛,这就嫌他碍事儿了?
隋一烈装作没看见,杵在床边就是不动身。任祁柏笙如何挤眉弄眼,就是装作意会不到。
甚至还“贴心”地问了一句,“安老板,这裤子还扒么?”
林佳曼抹了一把眼泪,放开祁柏笙的手从床边上站起来。
身后便立即传来祁柏笙急切的嗯嗯呀呀,“安,安,唔,我……”
“你消停点儿,等你好了再收拾你。”林佳曼回身瞪了一眼,又转向隋一烈,“隋副将,劳烦你请军医过来一趟,看看他的情况。”
隋一烈憋着笑,看戏地瞥着床上的祁柏笙脸由红变黑的全过程。
应承了林佳曼后还故作无辜地问了祁柏笙一句,“萧将军,脸色确实不大好看。打小不是肤色黑么,这怎么越长越有小白脸那意思了?”
原以为祁柏笙会因为这话跟他生气,至少会被他气得喘上好几口气。
不成想祁柏笙还未怎样,反倒是一旁的林佳曼转换了眼色,“隋副将,有劳了。”
隋一烈自然意会林佳曼不高兴,抱歉地朝着林佳曼颔首致意。无意瞥了一眼祁柏笙,便见这人实在厚脸皮。曾经那么威猛,令午炎闻风丧胆的将军,两眼眨巴着,巴巴地盯着林佳曼。
就差把“嘤嘤嘤,媳妇儿,他欺负我,我委屈。”写脸上了。
隋一烈无语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快步走向门外。
林佳曼这才瞪向祁柏笙,不同于刚刚的委屈。这一次,是十足十的怒气。
祁柏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重伤躺着,林佳曼一定会揍他的,一定会。
“你,你怎么来了?”
“许你来不许我来呀?路是你家的?城是你家的?”
“不,不是。”
“我的生意做到云城来了,我来收租。听人说起有个姿色不错的小将军,所以顺道过来看看能不能给带回去。不行吗?”
林佳曼努着劲儿要和祁柏笙对着干。也不是生气,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慌乱。多日来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如释重负。而她,习惯了掩饰真实感受,还没有学会如何释放自己的压力。
这种生气,更像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推搡,试探着自己会不会被无条件地包容。这种近乎于无理取闹的生气,需要有人给她一个坚定的准确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