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扬声喊人——
“拿笔墨来！”
太师横眉阻止：“衍儿，莫要胡来！”
下人不敢再动。
傅知衍脸色黑沉无比。
完颜雪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心口似被刺了把刀。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要休我也可以。”
她站起身，直直看进傅知衍眼里。
“但我只认我的夫君傅知衍写的休书，是要拥有我与他之间全部记忆的傅知衍给的休书！
“而你写的，我不认！”
傅知衍心口一口闷气。
被寻回傅府过后，他在太医的医术下陆陆续续恢复了部分记忆，却唯独缺了坠崖前那半年的记忆。
那半年的空白，到了这辽族女子口中，便成了与她相识相爱的记忆。
实在滑稽可笑！
心中对完颜雪的厌恶更甚一分。
傅知衍冷笑：“那若是我永远都不会恢复记忆，又当如何？”
完颜雪咽下心尖泛上来的酸，竖起三根手指。
“三月为期，到时你依旧没记起我，那我主动与你和离，绝不纠缠。”
“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完颜雪就这样在傅府住了下来。
第二日。
完颜雪一大早便去敲了傅知衍的房门。
“傅知衍？你醒了吗？我……”
话未说完，房门吱呀打开。
傅知衍黑着脸出现在门后：“你一介女子，随意敲男人房门，从何体统？”
完颜雪一愣，收回手：“我们辽北从不在乎这些的。”
果然是蛮荒之地。
傅知衍心里这般想着，眼里的不耐也多了几分。
“你来寻我有何事？”
完颜雪并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提着食盒走进房。
医官说这失忆症大多可因重游旧地与重见旧物而刺激病愈。
可他们之间的回忆都在辽北。
完颜雪思来想去，便亲手做了些辽北的吃食。
将吃食端上桌，见傅知衍在门口不动，她走过去伸手拉他手腕：“你来。”
傅知衍视线落在两人相触位置，眉头一皱，毫不犹豫甩开了她。
“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会走。”
手心一空，完颜雪怔了半秒。
她忽地记起在辽北，傅知衍也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只不过那时，傅知衍是笑吟吟歪头对她的：“我们中原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完颜雪，你都摸遍了我的身子，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你胡说什么？我那是为了救你，为了给你换药！”
当时的自己被他的话调侃得气急败坏，傅知衍却笑得愈发开心了。
回忆还未消散，前方冷冰冰的声音陡然传来。
“这是什么东西？”
完颜雪回过神来，记忆中满眼柔情的男人与面前冷若冰霜的面庞重合在一起，叫她心脏抽疼不已。
她将那碟酥酪饼期盼地推过去。
“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酥酪饼，是我特意用从辽北带来的乳酪制成的，你尝尝。”
傅知衍眉头立时便蹙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
他从小便不爱吃乳制点心，这辽女果真谎话连篇！
完颜雪眸色失落一瞬，但还是再度挤出笑来：“你先尝尝吧……”
就在这时。
一个身穿白衣的清秀女子提着食盒也到了门口。
见到屋内的完颜雪时，她脸色霎时一白，无措般将手里的食盒藏于身后。
“夫君，我本给你来送早饭的，不曾想完颜姑娘也在……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
傅知衍脸色一变：“倩儿！”
他起身要追，却骤然停步。
接着便转身，竟直接挥手将桌上那碟酥酪饼掀翻！
碟碎声刺耳。
完颜雪完全僵愣在原地。
只听傅知衍冷冷道：“你以后不要给我送东西，即便送了，我也一口都不会吃！”
第3章
在辽北时。
身为王储的完颜雪自小学骑射为主，衣食住行皆有人服侍。
这酥酪饼还是她特意为了傅知衍去学的。
傅知衍曾经说：“棠儿，我真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酥酪饼。”
完颜雪望着地上那碟酥酪饼，心揪得疼。
她抿紧唇，弯腰收拾，却有一脚突然踩在了酥酪饼上，又慌张般移开。
是沈倩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都脏了，完颜姑娘莫要捡了。”
她扶住完颜雪，一脸不忍：“完颜姑娘，我替夫君向你说声抱歉，这次是他行事说话欠考虑，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倩儿一口一句‘夫君’，完颜雪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可看着沈倩儿那满怀关切的神情，她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
自己可以理直气壮跟傅知衍要个说法，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倩儿。
毕竟这件事里，沈倩儿也算是无辜者。
完颜雪心尖发苦，她只能礼貌又疏离地将沈倩儿的手推开至一旁。
“沈姑娘，我知道的。”
沈倩儿被她推开，抿了抿唇，露出一抹些许尴尬的神色。
傅知衍皱了皱眉，只觉这完颜雪果真不识好歹！
他过去牵住了沈倩儿的手：“倩儿，何必说这么多？我们走。”
沈倩儿有些害羞似的挣扎了下，若有似无地看向完颜雪。
“夫君，松手吧，被人见了不合礼。”
“我牵我娘子的手，哪里不合礼仪？”
完颜雪只看着傅知衍，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同在辽北对着自己时别无二样。
完颜雪紧紧咬唇，心口疼得几乎要裂开来。
当晚。
傅知衍与傅太师相对而坐。
书桌上放置着一封从辽北回来的密信。
傅知衍看完眉头紧锁：“偌大辽北，竟查不到完颜雪的身份？”
太师眸色凝重点点头：“衍儿，你或许猜得没错，这辽族女子来我大靖，别有目的。”
傅知衍收紧了手，眸色沉沉。
“父亲放心，我定不会让她目的得逞！”
完颜雪重整旗鼓，再次敲响了傅知衍的房门。
“知衍，你今日可随我去个地方？”
完颜雪眸色亮晶晶的，好似全然忘记了上次的不欢而散。
然而她表面坦然，心里却忐忑得很。
她想着若是傅知衍不肯去，自己便是动粗也要将人带过去。
谁料面前的男人却并未拒绝。
“可以，走吧。”
他答应得爽快，完颜雪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才迅速跟了上去。
完颜雪驾马领他来到了郊区的一处庄子。
傅知衍打量着这处不算小的庄子，眸色微沉：“完颜姑娘好兴致，竟租下这么大的庄子。”
“不是租的，是买的！”
完颜雪回答，并未注意到傅知衍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
她满心只顾着庄内的惊喜。
在辽北时，傅知衍曾经用一处院子为她造了中原灯会之景，他们也在那场灯会院中定情。
她如今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将其复刻在这处庄子里。
怀揣着满腔期许，完颜雪推开了大门。
入院小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周遭像模像样地复刻着花灯节的摊位，悬灯结彩，绚丽夺目。
每个花灯上面都写着：希望傅知衍能想起完颜雪。
完颜雪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你记得吗？你跟我说过，花灯是能向上天传达心愿的，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给我写的是什么？”
在完颜雪希冀目光中，傅知衍却道：“你带我来，就是让我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完颜雪浑身僵住。
却听他又嘲讽般笑了出来：“完颜姑娘，你可知花灯节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与心爱之人同游灯会，是与城内百姓同度喧嚣，这是我们中原独有的节日，花灯节的愿景与热闹，不是你随便造个样子就能复刻出来的。”
傅知衍随手取下一个花灯，嗤笑着便将其丢在了地上！
烛火点燃花灯纸，将上面的愿望烧成一缕灰烬。
火光映红了完颜雪的双眼。
曾经傅知衍说的话言犹在耳——
“棠儿，我们中原的花灯节热闹非凡，届时我定要领你去看看才行。”
曾经的期许仿若变成了刀片，一字一句刺痛着她的心。
完颜雪一路沉默的跟着傅知衍回到太师府。
谁料刚进门，沈倩儿的丫鬟就哭着上前：“少爷！沈姑娘不见了！”
“怎么回事？”傅知衍当即神色紧张起来。
那丫鬟立即指向完颜雪：“完颜姑娘派人过来，说要约见沈姑娘，沈姑娘便跟了去，谁知这一去到现在也没了踪影！”
完颜雪脸色骤然一变：“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派人找沈姑娘！”
“你把倩儿带去哪儿了？”傅知衍冷声呵斥。
完颜雪心尖一颤，红了眼：“我一整天都同你在一处，你不信我？”
傅知衍神色冷得骇人。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说是不说？”
“我没做过的事，从何说起？！”
“好！”
傅知衍眸色如炬，拔高声音——
“来人！押送完颜雪，报官！”
第4章
“没凭没据，仅凭丫鬟的一面之词定罪，这就是你们中原的规矩吗？”
完颜雪气势凌人，冷声呵斥。
旁边的下人们一时竟不敢动弹！
傅知衍眉眼冷厉：“你的意思是，她无缘无故就污蔑你不成？”
“少爷！奴婢所言千真万确！”
丫鬟吓得当即伏地求饶：“奴婢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人带着辽族口音，他们身上还带着跟完颜姑娘一样的挂坠！”
这话落地，傅知衍看向完颜雪：“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挂坠在我们辽族比比皆是，来中原做生意的辽人也不在少数，这两样凭据，根本无法证明我跟那两人的关系，我不认！”
完颜雪轻昂着头，将丫鬟的话一一驳斥。
傅知衍眼底的厌恶却更深一层，不耐冷笑。
“你倒是惯会狡辩！不知到了狱中经过刑讯拷问后，还能不能如此嘴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