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隆隆轰鸣,视野里的一切开始缓慢地倾斜,巨大裂缝从脚下的土地生长,在中间,将我和司尧隔开两半。
「紧急疏散——」уž
寨子的广播里传来刺耳尖叫,连日暴雨引发了西侧山体滑坡,要紧急疏散,我家院子虽在最东侧,也受到落石影响,整片房子塌成了废墟。
摔倒的瞬间,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司尧,他却毫不犹豫地奔向姐姐,护着姐姐,连头也没回。
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释然了。
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别自欺欺人了。
是不是这样睡去,就能见到我心爱的商砚池?
他才不会让我满身是伤,受尽委屈。
5
「念念别睡......祁念我没让你睡!求你,别丢下我!」
我被掩埋了十八个小时,所有人都说没希望了,只有司尧还不放弃,在废墟里像个疯子一样地挖,双手鲜血淋漓,连姐姐都劝不住他。
后来我被直升机送去医院,竟奇迹地生还了!
苏醒那日,全家人都围在我窗前,妈妈把 B 大录取通知书递给我,嘴里嚷嚷着我受苦了,不去乡下就没有那么多事........
是啊,早知道就不认识他了。
我做了个不切实际的美梦,现在梦也该醒了。
6
再醒来时病房里静悄悄的,我突然问护工姐姐:「请问今天几号?」
「23 号,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呢!」
三天啊。
看来蛊毒不会发作了。

谁说情蛊无解?
心死,就是最好的解药。
「对了,门外守着的是你家人吗?我看他守了三天,也不肯进来探望你,真奇怪。」
我顺势向门口望去,静悄悄、空荡荡的,有一角黑色衣摆从门边露出来,又被男人快速地藏回去。
那衣服我再熟悉不过了。
没多会,护工又抱着一束花跑进来,笑盈盈地凑到我身边:「原来门外是你男朋友啊,这是他送你的花。你男朋友家里是不是特厉害?我听说那天送你来的直升机就是他家的!」
我歪头看了看那束清淡的风信子和铃兰——寓意重生的爱。
我心中只有恶心。
「姐姐你听错了吧,我没有男朋友。
「我爱的人已经死了,他带我认识了天体物理,我还报考了天文系。不是说去世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吗?那我想离他再近一点,研究他做过的课题,追随他的脚步,这是件很浪漫的事对吧?
「不过门口是什么垃圾啊,我根本不认识他。」
7
入夜,弯月在窗边悬着,偶尔有几声清脆的虫鸣。
司尧躲着那几缕月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病床前。
我动了动手腕,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木珠。
应该是妈妈戴上的,她最信这些。
司尧知道我醒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我先开口:
「医生说一周就可以出院,我没事。」
司尧抓着我的被角,冰冷指尖微微地发颤。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念我错了!
「我是讨厌你抢了情蛊,可我没想你死,我以为你能跟在后面跑出来!
「你走了……谁给我讲物理?我还不知道日落有多远,我满屋子的蛊书给谁研究,我还有好多话对你说!
「我想明白了,我对你姐姐一直是感激,她救过我那种感激!不是爱!我们的情蛊,情蛊要是不解也行,我慢慢地喜欢你——」
「司尧。」
我平静地打断了他。
「你别想太多。
「错的是我,这是我应得的。我当时好奇那坛酒的味道你知道吗?要是他十八岁,他酿的酒是什么味道,所以我才去偷喝,像我偷偷地把你当代餐一样。我不知道那里面下了情蛊。」
司尧忽然定住,紧接着呼吸乱了几拍。
「情蛊无解,你把我当姐姐的替代品,可我也动机不纯。遇到危险,谁都会下意识地保护重要的人,你救不下两个,这不是你的错。」
「祁念求你别说这种话,你发脾气吧!你骂我?」
司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颤抖,抓起我的手紧紧地按在他胸口上,用力到好像要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给我看。
我淡淡地笑了:「没必要呀,你是我什么人?
「你没发现情蛊解了吗,以后我们不用捆绑了,是好事呀!」
司尧彻底地呆住,他试探着跨进一步,高挺的鼻梁差点撞上我的脸。
可我们挨得那么近,彼此炽热的呼吸交融,却再没有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了。
很久很久之后,司尧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疲倦又释然的苦笑。
「他是谁啊,你爱的是什么人?」
「读少年班的物理天才,天体物理.......意外地走的。
「司尧你知道吗?他死在十八岁前一天,我连第一封情书都没送出去,所以后来,我把信给你了,我想找他的影子。
「结果你说那张纸很漂亮,拿去给姐姐叠千纸鹤了。
「所以说嘛,你们除了样子有点像,完全不一样的,哈哈哈哈。」
8
九月新生入学,在学校最大的海报上,我看见了商砚池的照片。
眉目俊秀的少年穿着漂亮学士服,站在一排中年院士的最前面,乖巧地捧着实验资料。
他很温柔,他会耐心地给我讲物理题,讲很多知识,讲宇宙有九万公里高,讲天体物理是什么。
他是年纪最小的,可他在光谱预测研究领域的成就足以震撼全世界。
他是我爱的人,也是我的理想。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史学系司尧致辞。」
开学典礼上司尧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目光。
他穿着熨烫笔挺的黑色西装,短发下一张清俊如谪仙的脸,气质干净恣意。
很违和的是,他两只手破破烂烂的,那么修长又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十根手指的指甲只剩下血窟窿,触目惊心。
他知道我在看。
他讲的主题是爱,大屏幕上出现了我老家院子的照片。
曾经坍塌成废墟的房子,被他一砖一瓦歪歪扭扭地垒起来,门的位置放上我最喜欢的小雏菊花环,还有堆成小山的罐头,摆在曾经狗窝的位置。
我懵懵地看着,视野里忽然模糊起来,心口酸胀的感觉迫不及待找地一个出口宣泄,于是泪水翻滚着坠落。
「是一个人,教会我什么是爱。」
司尧深情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