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看到怒气,极度的愤怒,因那声呼唤,他的额头青筋暴起,面色甚至因为激动而苍白起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几乎要逼出血来。
我的双肩疼痛,因为他施加在我肩上的力道加重起来,重到我无法再承受,哪怕再有一刻,我觉得我的肩膀会被他卸掉。可我只能默默强忍着,低着头,不去看他,也做不了什么。
“你……”沈景靳的声音都是颤的。
这个“你”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但是,最多的,在那双眼睛中我看到的最明显的,是他无底的愤怒。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阴鸷下来,那曾经深邃的眼神此时看起来却是令人恐惧的深渊。仿佛只要掉了进去,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甚至生命。
他是帝王,自然有这样的权力。
徐征远已经退得远远的,我看不到他的身影。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沈景靳的肩膀上。
“放开她!”羲赫这样的语气我从未听到过,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充满威胁的声音如同他阴暗的眼睛,透出杀意。
沈景靳没有动,我看到他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两下。
“你是何人?”羲赫的口气充满了危险,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眼前这个人除掉。
沈景靳的面上缓缓浮出一个冷笑,几乎能让人血液都凝固住。然后,他用极缓慢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裕王羲赫,你认不得朕了么?”
山下的竹屋中,沈景靳面色平静地坐在正堂中,我与羲赫并肩跪在他面前。徐征远面色苍白地守在一旁。
沈景靳最初的震怒已经过去,此时他只是含了一抹令人恐惧的冷笑,漫不精心地打量着四周。
“你们还真会生活啊。”他冷冷道,随手拿起桌上一只瓷瓶,毫无征兆地就用力朝羲赫扔去。
我惊恐地看着那瓷瓶在空气中划过,然后“砰”地砸在了羲赫身上,碎裂开去,羲赫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有暗暗的红色自他衣襟上绽开花朵,我心头一颤,看来他是伤到了。
沈景靳又拿起一只茶盏在手中把玩,含了一缕笑意,扬起手,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皇上……”我惊呼一声,几乎要扑身上去。
“怎么,心疼了?”沈景靳的语气仿佛捉到耗子玩弄的猫一般,笑容中透出杀意。
我俯身磕头,一磕再磕,直到额头上的疼痛都麻木了,依旧不停。
“罢了。”沈景靳的声音仿若天际般传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

“还请皇上饶恕娘娘。”羲赫道:“都是小民的错。”
“小民?”沈景靳怒极反笑:“你以为,你的身份,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你要不要,也得朕说了算。”
“罪臣犯下大错,不求皇上赦免。”羲赫的语气十分洒脱。
“朕不会赦免你。”沈景靳面色冷下来,语气中有一点哀:“朕答应过母后,不取你性命。你就给朕在皇陵里,对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思过吧。”
他说完,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徐征远道:“你押送裕王到皇陵。对外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他看一眼徐征远,对方跪在地上:“臣遵旨。臣这几日都留在京城,什么都不知道。”
“去吧。”沈景靳看一眼羲赫:“不要妄图逃脱,她的命,在你手里。”他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也同样。若是你逃跑,或者自杀,那么,我一定会让他痛苦地去陪你。”他说完大笑起来,只是眼中,却有点点晶莹。
“皇上,”羲赫突然跪在沈景靳面前:“臣不会反抗。但请皇上饶恕娘娘,一切都是臣一厢情愿,三番五次才迫使娘娘同意臣留在身边。臣……”
沈景靳冷言道:“你们,一个是朕的妻子,一个是朕最信任的手足,却双双背叛朕,罪无可恕。”
“皇上,是臣……”羲赫停了一下,似乎是迟疑,却也似乎是下定决心:“臣爱慕皇后,不忍其流落民间,愿放弃一切与之相伴。”
“啪”的一声巨响,我抬了头,沈景靳手中一直拿着的茶盏被他掼在地上,他的脸色暗沉不已,一双眼睛痛苦地紧闭,但是内心激烈的感情却在那一下下面部的抽搐中反映出来。
“爱慕……”那是强力压抑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份嘶哑:“她可是你的皇嫂。”
那“皇嫂”二字被沈景靳说得极重,看似提醒,实则警告。
“臣……知道。”
我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那么轻,轻到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徐征远,你还不带裕王走?”沈景靳一声喝令,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羲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闭上眼,不知今生是否还会再见。
我再来不及多想,此时房中只有我和沈景靳两人,我不知接下来他会如何对我。
我一直跪在地上,沈景靳却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来。
看着他的手在我面前,我一怔,抬头,是他温柔的笑意,我却因为这笑容而不安起来。
“带朕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他的语气听不出他的心思,此时我只能服从他,虽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我还要走下去。
“这是书房?”沈景靳随手拿起桌上一支毛笔,看着铺在眼前的洁白宣纸,抬头微笑问道。
我点点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不敢言语。
“这画不错嘛。是《九九消寒图》?”沈景靳此时仿佛是来家做客的客人一般,十分友善,细细参观着房间的装饰摆设。
我闻声看去,他对着的正是那幅我与羲赫一起画就的《九九消寒图》。我屈身施礼:“正是《九九消寒图》,民妇的拙作,污了皇上的眼了。”
“怎么能是拙作呢?”沈景靳笑得爽朗:“皇后与裕王同做的花,不说画工,也是难得了。”
我一惊,却不敢再说话。
“不过却还少一些东西。”他的眼中有深深的敌意,取下画来铺在桌上,对我淡淡道:“磨墨。”
我快步上前,取来一锭新墨细细磨着。只是普通的自制墨,并不如宫中他惯用徽墨。他负手站在窗前,庭院里一株梅树的影落在雪白的窗纸上,此时只有戚葳的枝叶,再无冷冽的清香。
我不敢看他,只低低道:“皇上,好了。”
他扫一眼案上的笔道:“哪支是你的?”
其实我与羲赫并不细分,只是我常用的笔管细一些。他见我不出声,便拿起一支,正是我用得最多的那支羊毫。
他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之后又落了款。
我退在一旁:“谢皇上赐墨。”
“若朕不写,外人如何知晓,朕与皇后鸾凤和鸣,与裕王手足情深,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呢?”他的面上虽是笑的,可声音里透出瘆人的冷来。
“皇上!”我低低唤一声:“皇上息怒。”
“息怒?怎么,朕看起来很生气吗?”沈景靳走到我面前,我只看到他皂靴上以黑丝线绣出的万寿无疆纹,那么精细密致,令我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