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顾策安应约来到八宝楼，与慕羲禾相见。
包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坐，这让顾策安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今日只是他带着自己深爱的妻，来这酒楼吃一桌便饭。
可上菜的小二说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慕姑娘，这是慕大人特意叮嘱我们做的清蒸鲈鱼，您最爱吃的菜，趁热哈。”
清蒸鲈鱼？
三辈子快过完了，他竟还不知道，原来慕羲禾最爱的，是一道叫做清蒸鲈鱼的菜。
可是慕寒霄知道，慕羲禾的一切，他都知道。
“你过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顾策安说，“这几日我其实都在慕府外边，隔着墙瞧你，你笑得很开心，比在顾府时开心。”
慕羲禾问：“我有身孕之事，你一早知道，也因此才会答应给我休书，因为你料定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回到你身边，对吗？”
顾策安点点头：“你一直这么聪明。是张五云替你把脉时发现的，当晚就修书告知了我。我回来之后，见你心意已决，难以逆转，便想着先与你分开，之后再慢慢把你追回来。看在孩子面上，你迟早会答应我。可我没想到寒霄……也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短命。”
慕羲禾顿时红了眼：“张五云也不能医治好你吗？”
“罢了，不治了。”顾策安笑了笑，“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也活够了，无憾了。”
慕羲禾哭道：“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顾策安闻言，喉间滚动，好半天才勉强压下眼里的酸意：“羲禾，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先前跟你说过，我活了三辈子那些话，都是浑话，我乱说的，你别当真。说与云儿做下苟且之事的我，是从前的我，这也是我的开脱之词。我就是混账，我辜负了你，自然也不配与你白首偕老。寒霄……他很好，你和他在一起，很好。”
慕羲禾轻声道：“爹娘和我亲爹都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下月五号，我便会与他成亲。”
“好，”顾策安连连点头，“好。我要是能活到那天，一定来吃一杯你们的喜酒。”
“你别这么说……”慕羲禾不忍道，“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的，你放心。”
顾策安挥挥手：“不必在意这孩子，他只是个累赘，你们往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见完今天这一面后，就忘了我吧。我这么个烂人，不值得被你记住。”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你别饮酒，就以水代酒，咱们干一杯吧，祝你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慕羲禾也举起了水杯，刚要说话，便听到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物件掉落了下去。
就在慕羲禾低头看去时，顾策安飞快地将右手里捻着的一个小纸袋放在她的水杯旁边，轻轻地扬了扬之后，便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掉落进杯中，再融化在水里，消失不见。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慕羲禾又举起了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也祝你安好。”
顾策安看了看她已经空了的水杯，满意地笑了笑：“多谢你，羲禾。”
第八十四章
顾策安再次推开云儿的房门时，被那腐烂血腥之气刺激得往后退了一步。
“将军回来了？”云儿鬼魅般的声音仿佛是从地下传来，“这是去给慕羲禾喂了药回来了？怎么，你已经准备好跟我一起死了吗？”
顾策安看着她那张扭曲狰狞的脸，摇了摇头：“不，我先来送你一程。”
他举起手中的利剑，戳向云儿的胸口：“这一剑，是你上辈子伤她的惩罚。”
在云儿错讹的眼神里，他又往她身体里戳进了第二下：“这一剑，是你这辈子伤她的惩罚。”
在云儿咽气之前，他笑着对她说：“不要急，一会就轮到我了。”
几日前，他把刀刃架在云儿脖子上，逼问她为何知晓慕羲禾怀有身孕。
云儿吓得浑身发抖：“那日我瞥见了张神医开给慕羲禾的药方，里面有好几味药，都与我当时吃的保胎药一样。加之张神医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便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而她当天谎称自己小产，也是为了给日后留下口实。她可以以此宣称慕羲禾腹中胎儿是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的孩子，让顾母出面，不准慕羲禾再回顾府。
可算盘打得太远，自己先一步要被驱逐出府了。
云儿还告诉了顾策安，她每日命小翠去厨房里，往慕羲禾的安胎药里偷偷放了一味无色无味的突厥药材。
而这味药材的功效便是，让胎儿在三月内便停止生长，最终自行小产娩出。
而孕母则会在小产后气绝身亡！
顾策安眼里都要瞪出血来，恨不得将这恶毒的女子生吞活剥！
可云儿还挑衅似地狞笑着对他说：“你以为你对慕羲禾的感情有多深？当初还不是嫌她不解风情，转背就爬上了我的床！”
她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我们突厥的归宁散，服下后不足时日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只要你敢服下，我就给你慕羲禾的解药！虽不能救下胎儿，但能免孕母无虞。”
顾策安问：“你所言当真？”
“我敢拿我全族人的性命起誓！但是，你敢吃下去吗？”她笑得张狂而邪魅，像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可顾策安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接过那包药粉便吃了下去。
吃完后，他朝云儿伸出手：“解药。”
云儿目瞪口呆，在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后，还不死心地说道：“这解药只有一包，亦可解你所中之毒，你当真要给慕羲禾吗？”
顾策安没有答话，转背就走出了房门。
只是还没走到顾府的大门口，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被惊慌失措的下人们抬到了床上歇息。
宫中的太医和张五云都被顾母请了个遍，却都没有解读的方法。
顾策安在床上足足昏迷了五天。
昏迷中，他看到了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上辈子的，这辈子的。
可即便再神思恍惚，他的手心里，始终都牢牢攥着那包解药，任是谁都掰不开。
心里也只有一个念想：早些醒来，给羲禾服下解药！
五日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出门，径直走到了慕府，并在那遇到了慕寒霄。
于是他被推倒在地，并卑微地乞求慕寒霄，让他见慕羲禾最后一面。
第八十五章
两日后，慕羲禾晨起时突觉小腹坠胀，慕寒霄得知后，忙请来了大夫。
大夫刚刚把完脉，一直紧张地坐在一旁的慕寒霄便问道：“大夫，可是孩子有何不妥？”
大夫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慕姑娘腹中所怀的，乃是一个死胎，不出一个时辰，这死胎便会自然掉落。”
慕羲禾惊恐不已：“死胎？！”
慕寒霄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问医生道：“羲禾确实一直不显怀，我还道是这因为她过于瘦弱了，如今想来，可是这孩子一早便死在了腹中？”
“正是，”大夫说，“这事也是奇了，胎死腹中，却知道快三月时才发作，且对孕母无任何伤害，慕姑娘真是福大命大啊！”
不知怎的，慕羲禾突然想起了那日，顾策安在八宝楼对她说过的话。
“不必在意这孩子，他只是个累赘，你们往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难道那时，他便已知道这孩子无法平安降生吗？
半个时辰后，慕羲禾小产了，但她的身子却没感受到任何痛楚。
虽然这孩子来得荒唐，如今没了，ʟ也令慕羲禾十分伤感。
她抱着慕寒霄哭了好一会，慕寒霄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亲吻着她的脸颊，告诉她：“一切皆是缘分，如今既是我们与这孩子的缘尽了。羲禾，莫要伤心，往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他们会替这个孩子，与我们续未尽的缘分。”
转眼便到了慕羲禾的生辰。
本应是慕寒霄与慕羲禾大喜的日子，慕府上上下下却冷清异常。
别说宾客了，就连红绸、喜字也没一个。
可是城外的一处竹林里，却有一所小小的房子，披红挂彩，好不喜庆。
房子的木门上贴着一个两个大大的喜字，还有一条横幅，上面写自四个金色的大字——慕家联姻。
房内的木板床上，有两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女。
“哥哥，”慕羲禾笑着看向压在她身上的人，“你怎知我最厌烦大宴宾客？今日这样操办喜事，我很是欢喜。”
“你的哪桩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慕寒霄缱绻地问着她的发鬓，“怎么还叫我哥哥？现在应该怎么叫我了？恩？”
慕羲禾经不住逗弄，红着脸叫：“寒……寒霄。”
慕寒霄不满意：“还是不对。”
慕羲禾闭着眼小声喊道：“夫君！”
“这便对了，”慕寒霄吻住了她的双唇，“你今日便是我的娘子了，羲禾。”
借着红烛昏暗的灯光，红色的喜服被尽数扔到了床下。接着木板床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摇晃声。这声音并不大，所以不能掩盖那一双爱侣带着喘息的情话。
又过了些时候，许是不满意这房中还有亮光，连仅剩的一对红烛也被吹熄了。
像是得到了黑夜的庇护般，木板床的摇晃声，和那些听得叫人脸红的喘息声，这下便更大了。
到了最后，慕寒霄覆在慕羲禾的耳边，动情地说：“羲禾，我已经爱了你二十余载，往后，我还要爱你一辈子。”
第八十六章
二人次日从酣睡中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慕羲禾揉了揉浑身酸痛的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慕寒霄一把又拽回怀里：“你要去做什么？”
慕羲禾老实作答：“我准备去厨房，给你做些早点。”
慕寒霄将她按在床上：“在这老实歇着，一会饭好了叫你。”
然后又佯装不满道：“有夫君在，何须你下厨辛劳？”
“那便多谢夫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