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芙没有回应，直到她听见厉北城渐远的脚步，她才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放开了转轮。
她整个人靠在轮椅上，整个人都觉得无比疲倦。
也许，她确实应该像厉北城说的那样，去恨他，去怨他。
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恨，事情就很简单了。偏偏，她对他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连恨都不能纯粹了。
最黑暗的时光，她想过要以死亡结束这痛苦的一生，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如今再睁眼，仿佛世事变迁，她感觉到她的心也跟着变得苍老，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情感了。
那以后的几天，厉北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但是她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在身边。
她睡觉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双悲伤的眼眸一直在看着她。
有时候，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有人在耳边温柔的跟她说话。
告诉她，今天新闻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跟她说夜里的星星多明亮。
可是每次她醒过来，只能看见窗纱在微风中微微晃动着，黑夜里，她看不见一个人影。
终于，在五月中旬，南芙出院了。
尽管她的腿还是不能自如活动，但是坚持复健的话，过正常人的生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A市，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由叶怀宇带着她回到她所谓的家。
那是一幢看着不怎么豪华的小房子，门外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很多花花草草。
屋子外有一条宽敞的回廊，春天在那里晒太阳应该很舒服。
打开门，她闻到房子里有股很香的饭菜味，厨房的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厉北城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厉北城是不会做饭的，想不到三年时间，他也能亲自下厨了。
南芙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任由叶怀宇将她推到电视跟前，给她放着电视。
可是南芙没有看电视的心思，转头细细打量着这个房子。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房子被布置得很温馨，是她喜欢的样子。
“姐，吃饭了！”叶怀宇端着碗筷出来叫她。
她愣了一瞬，没有拒绝，缓缓推着轮椅过去。
厉北城给她布菜，盛好饭，最后却坐在了一个离她视线最远的地方。
南芙不说话，端起饭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也许是头一次跟她吃饭，叶怀宇显得格外高兴，她也不扫兴，浅笑着跟他搭话。
全程只有厉北城一句话没有说，他也只是很简单的吃了两口饭就上了楼。
楼上的脚步声来来去去响了很久，厉北城才下楼，手里抱着的都是她的东西。
他没做声，只是把东西拿到一楼的房间一点点又摆放好。
忙到傍晚，厉北城才终于忙完，叶怀宇也正好去楼上洗澡了。
南芙就坐在客厅，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没有打开的电视上。
厉北城走出来，把电视打开，调到那个熟悉的综艺节目。
里面的人笑得很开心，轻快的音乐，搞笑的画面常常都得人捧腹大笑。
南芙沉默看着，面无表情，就像从前无数个她还是植物人的夜晚一样，没有反应。
厉北城照常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他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根烟，可他刚放进嘴里，看了一眼南芙，又把烟拿下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南芙的眼神愣愣看着电视，忽然开口：“谢谢。”
第二十三章 从没真的认识过你
原来，时间会把曾经最亲密的人最终分割开，变成一个陌生的存在。
厉北城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谢谢这两个字会这么刺耳。
他跟南芙在一起道现在，从来没有说过谢谢这样的字眼，因为太过陌生了。
他身子一震，嘴角却是强挤出一抹苦笑道：“小芙，我认识你十几年了。”
认识她十几年了，他们不是陌生人，不要演绎这样客气的桥段。
南芙不由自嘲一笑：“对啊，十几年了，我也从没真的认识过你。”
她曾经真的以为，厉北城会是这辈子对她最好，最爱她的男人。
可是原来到头来，就是这个人把她推进了深渊，把她生命的最后希望也掐断。
厉北城一时哑口，想必是这些年，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南芙不知道的时光里一一跟她说完了。
他甚至连一句愧恨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这三年，他说了太多了。
所以，他发觉，语言太轻了，他根本没有办法用一句对不起来弥补过去对她的所有伤害。
厉北城听见轮椅咕咕滚在地上的声音，他看着南芙已经自己进了一楼那间卧室。
房间开了灯，房门被轻轻关上。
他这才收回眼神，起身去了外面的回廊，他坐在门口，眼神晦暗。
良久，才又摸出一根烟来，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他心里其实是欣喜的，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南芙，哪怕这个南芙已经不属于他了。
经历一场死亡，他忽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
比如说南芙的曾经，又比如说，过去三年的痛苦等待。
世间事，除了生死，不过都是闲事。
“厉先生，有时间吗？我们谈谈？”不一会儿，叶怀宇推开门出来，笑着问他。
对于叶怀宇是南芙亲弟弟这件事情，刚开始他知道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可后来也只觉得是命运使然。
如果那天在檐下避雨的是旁人，又如果叶怀宇跟南芙长得不像，那一天他都不会留下这个少年。
他吐出烟圈，语气淡淡的：“嗯。”
叶怀宇不过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脸上一股少年气，但说话办事已经很沉稳了。
“厉先生，我知道您很喜欢我姐，但是这几天看我姐对你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很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希望她能开心起来。”
厉北城手里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叶怀宇只能接着道：“我真的很感激您的照顾，但我还是想带我姐离开这里。”
“不行！”这三年来，厉北城鲜少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他按灭了手里的香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做什么都可以，可以不理他，可以不爱他，但唯独不能离开他。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这炼狱一样的三年，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他要怎么生活。
叶怀宇也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所以并没有强求，只是留下一句：“厉先生，您还是考虑几天吧。”
其实，不光是叶怀宇，就是厉北城他自己也能看出来。
醒过来的南芙，状态有些不对，她总是神情低迷，不苟言笑。
现在的她，跟从前的她差距实在太大了。
厉北城没有忘记，曾经，南芙就是因为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最后才选择走了一条不可挽回的路。
叶怀宇走了，他才无力靠着身子，眼睛盯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到了第二天，厉北城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大早起来做早餐，叶怀宇在一旁帮忙。
南芙虽然不能走路，但好歹基本的自理能力恢复了一些。
她从房间里出来，眼神落在厨房两个忙碌的身影上，脸上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咚咚咚——”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厉北城刚准备出来开门，南芙已经推着轮椅自己上前了。
她推开门，看见门外的人，眼里也不过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又恢复如常。
这房子除了叶怀宇，已经大半年没有来过客人了。
厉北城跟着上前，可看到门外站着的江雅，他的脸色跟着沉了下来。
“北城……好久不见……”江雅笑得有些僵硬。
第二十四章 厉先生的故人
所有渐渐尘封，不被人提起的往事似乎都在一瞬间在脑海中翻涌出来。
看着眼前的江雅，厉北城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捏着拳，脸上现出一股戾气。
这三年来，他从来没有生过气，可就在这个人出现的瞬间，他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他和南芙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当初南芙出事的时候，他就找过这个女人，可是她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跑出国了。
她害得南芙自杀，最后一晚.晚.吖走了之，现在却又在南芙刚醒来的时候自己找上了门来。
厉北城强忍着怒意，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南芙的眼睛。
他蹲下身来，语气极是温柔：“小芙，别看，你先去和怀宇吃早餐吧。”
说完，他想把南芙推进去，可下一秒，南芙一手抓住了轮椅上的转轮，一边拿开了厉北城的手。
她一脸淡然，看向门外的江雅，语气淡漠：“有什么事吗？”
江雅没想到，事过三年以后，知晓那样的真相，南芙还能这样没有一丝情绪地跟她说话。
“我来找北城。”她故意叫得亲密，妄图在南芙脸上找到一丝痛苦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