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怔愣片刻,随即皱眉:“摄政王辅佐朕是先帝旨意,如今请辞,可是朕做的有何不对?”
顾长崆定声道:“陛下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朝堂之事臣不便插手过多,还请陛下应允。”
这是铁了心要交权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顾长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半晌,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好,朕应允,念摄政王劳苦功高,恢复其南阳王称号,世袭罔替。”
大秦朝从未有过世袭罔替的爵位,可顾长崆脸色无波无澜,他叩首下去:“多谢陛下。”
散朝后,顾长崆依旧走在最前方,朝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人开口。
“南阳王今日之举,倒让我看清自己的狭隘,他对权利从不贪恋。”
众人也连连附和起来,只是这些话,顾长崆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脚步匆匆的回了王府,却遇到等在门边的林雪舞。
林雪舞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急忙迎上前来:“王爷,您回来了。”
顾长崆脚步微顿,只应了一声便又朝前走去。
这时,林雪舞开口:“王爷,灵堂已经布置好,不知王爷准备何时送王妃入皇陵?”
顾长崆眉心猛地一皱,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冷冷的看着林雪舞。
“本王的事,无需你多管,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雪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受着下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手指紧紧攥着手帕。
顾长崆没管她,直接回了卧房。
他走进去的瞬间,脸色瞬间柔和下来。
“楚之馥,我回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他也不在意,将外袍脱下,走到床边,话语轻缓。
“我今天遇到你姐夫了,他找我问你姐姐的下落,我没有告诉他,你不想让你姐姐回何家,本王会将她送回楚家的。”
“我像陛下请辞,他准允了,我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
他抬起楚之馥发僵的手放在脸庞,轻声道:“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会送你姐姐出殡,等这件事办完,我就回来陪你。”
“你喜欢簪花,咱们就簪花,你喜欢画画,我就陪你画画。”
“楚之馥,我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顾长崆在屋内坐了许久,才起身出门,去了灵堂。
灵堂内檀香袅袅,那台棺木早已被钉牢,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顾长崆喊来管家:“你去找一支送葬队,明日出殡,前往楚家祖坟。”
管家点头应是,随即下意识问道:“那王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股冰冷的杀意从顾长崆身上腾起,猛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本王的王妃,还用不着别人来操心,还有,王妃的事,府中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管家连连点头,顾长崆这才挪开了目光。
他有些不耐:“还不快去安排人将这里归置好!”
管家匆匆而去。
顾长崆在灵堂内坐下,若不是楚清央是楚之馥的姐姐,他才不会管那么多。
可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生与死的界限,没有任何人能跨越。
半个时辰后,顾长崆突然听到内院传来一阵喧哗。
“快来人!走水了!”
第16章
他猛然抬眸,看着一股黑烟飘起的方向,瞳孔骤缩!
是他的卧房。
顾长崆整颗心都在颤,他猛地抬脚冲了过去。
等到卧房前,顾长崆死死的盯着前方,目眦欲裂!
入目所及,皆是熊熊烈火,冬日干燥,几乎能听到房梁断裂的声音。
他看着房门轰然倒地,露出那寒玉床冰蓝的一角,想都没想就往里冲去!
林雪舞惊的死死的拉住他:“王爷,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顾长崆狠狠甩开她:“楚之馥在里面!”
林雪舞被他眼中的深情震的心神崩溃,她声音猛然提高:
“王爷,王妃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
顾长崆身体猛地一震,片刻后,他在林雪舞惊骇的目光中,直直往里冲去!
火舌席卷,热浪滔天。
顾长崆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猛地扑到了寒玉床前。
楚之馥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因为寒玉床的特质,暂且没有火焰肆虐。
他看着楚之馥安宁的样子,鼻尖骤然发酸。
多日来积累的悲哀与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
他红了眼眶,一字一句皆是哽咽:“楚之馥,是我对不起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势越来越大。
顾长崆坐上了床。
他将楚之馥搂在怀里,声音在火海里飘散,被火焰融化。
“若有来世,换我来爱你。”
房梁轰然断裂,巨大的松木带着火焰,呼啸着砸向寒玉床上几乎融为一体的二人。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顾长崆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灵动活泼的楚之馥。
“你好,我是楚之馥,你以后的妻子。”
“王爷,再闹下去要吉时都要过了,您还是去接亲吧。”
顾长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听到这句话,他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所见,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红绸挂满了房间的每一个地方,桌上还摆着红枣、桂圆等干果。
顾长崆眼睫微颤,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梦到他大婚当日的事?
不对!他明明已经葬身火海,怎么还会做梦?
这时,屋外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王爷,老奴求求您了,您今日若不接楚家二小姐回来,陛下的怒火无人承担得起啊。”
顾长崆快步走到门前,猛然拉开了门。
管家那张年轻了不少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见顾长崆愿意开门,他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王爷,您终于肯出来了。”
顾长崆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脑中飞快转动,他这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临死前的臆想?
无论何种,他又有了见到楚之馥的机会!
顾长崆胸腔中那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要去接亲?还不让人来给本王换上喜服!”
他沉声喝道,管家一怔,随即让后面的下人赶紧上前。
只是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怎么王爷今日威势更甚往日?
顾长崆换好喜服之后,看了下天色,快步往外走去。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王府门口等候多日,顾长崆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
他表面冷着一张脸,实则是心里对眼下的境况稀奇不已,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真的重来,他绝不再辜负楚之馥!
第17章
围观的百姓迅速散开一条道。
顾长崆坐在马上缓缓前行,路边百姓的议论声却猛地传入耳中。
“我听说啊,这门婚事是老丞相豁出老脸向陛下求来的。”
“南阳王根本不爱那楚府二小姐,娶回家也是摆设!”
“不过也没人想到,南阳王竟会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深义重……”
顾长崆环顾四周,慢慢皱起了眉,随后勒住了马。
跟在队伍中的管家忙擦了下额上的汗水,他苦着脸上前:“王爷,怎么了?”
顾长崆坐在马上,思忖片刻,开口道:“去兑换一千两银子的铜板,从这里给本王一直洒到楚府去!”
管家再度怔住,随即一张脸简直笑开了花,连忙往王府跑去。
顾长崆没等多久,管家便带着穿着喜庆的丫鬟出来了,每个人手中都捏着慢慢一袋铜板。
队伍缓缓前行,沿街的百姓也没空嚼舌根子了,统统蹲下身去捡钱,捡到了还顺带欢呼一句。
“祝南阳王喜缔良缘!”
“祝南阳王早生贵子!”
“祝南阳王与王妃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坐在马上的顾长崆听着这些人的话,终是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楚府门口。
看着眼前牌匾崭新,门庭若市的楚家大门,顾长崆心里猛地一抽。
他按下心底思绪,翻身下马,楚府管家急忙上前。
顾长崆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开口说了句:“有劳。”
楚府管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顾长崆温和的眉眼,心里一个咯噔。
这南阳王,前几日还是那副宁死都不娶二小姐的样子,如今……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楚府管家这么一想,简直是惊的两股战战了。
但今日已是大婚之日,他只能硬着头皮带南阳王往里走。
顾长崆踏入门槛,看着楚家的亭楼阁榭,心里腾起一股陌生之感。
从前他几乎不登楚家的门,是以从来没好好打量过这里。
而眼前的一切,跟后来的楚家不同,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他心里再度一刺。
造成楚府没落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顾长崆眉眼陡然沉寂下去,直到前方带路的楚府管家开口:“王爷,到了。”
顾长崆猛然回过神来。
他刚上前一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股绝望哀伤到极致的哭声,以及楚老爷子无奈的安慰声。
“好了好了,祖父的小孙女,你那么喜欢顾长崆那小子,怎么真到如愿时,哭成这般样子。”
“清央,快给之馥重新补妆,看样子顾长崆是不会来内院迎亲了,这王八犊子!老夫定要找机会参他一本!”
顾长崆听到楚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心里不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松了松。
是了,当年的楚老丞相急起来连太子都能骂两句,他这样忘恩负义让楚家丢了大脸的人,怎么可能在他这得到任何优待。
顾长崆抬脚往里走,心脏仿佛悬在半空。
他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