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着走着，脚像自己有意识般，不自觉就走到了偏殿。
季照远脚步忽地一顿。
从他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透过半开的窗口，看到枕着自己的手正睡得正香的女子。
她眉头紧紧皱着，好似在忍受什么痛苦。
右手松松地搭在腰间，季照远这才发现她的衣裳上正洇开一小片红色。
她受伤了？
季照远心口情不自禁重重地一跳。
沐柚柠自然不知季照远就在不远处，从御花园回来后，她强忍着疼痛给自己上了药，随即精疲力竭地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可谢景辞的药再好，也无法在瞬间将伤痕抹去。
哪怕是在睡梦中，沐柚柠也有点难耐地皱紧了眉头。
门外，季照远站了须臾，便打算离开，毕竟他这么站在这里，未免失礼。
正要转身时，沐柚柠正好轻轻翻了个身，翻动间把袖口卷了上去。
季照远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随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手腕上白白净净，并没有什么被火燎过的疤痕！
第二十五章
季照远身形一晃，只觉得肩上的箭伤尖锐的疼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
季林亲身去了宋季瑶的故乡，从邻居的口中得知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可眼前的女子手腕白皙，并无被火烧过的痕迹！
难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宋季瑶？
那她，是谁呢？
季照远的心跳愈发急促，神色却愈发冷静下来。
一道疤痕说明不了什么，如果要证明心中猜想，还得有其他的证据。
他深深看了榻上沉睡未醒的女子一眼，旋即调转脚步回正殿去了。
……
沐柚柠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腰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这时，一个宫女推门走了进来，温顺地道。
“宋姑娘，太子殿下请您去前厅用晚膳，请随奴婢过去吧。”
沐柚柠一僵，心知白日间在季照远那里出了纰漏，怕是被他怀疑上了。
但她不能拒绝太子的旨意，只能忐忑地跟在了宫女身后。
前厅。
沐柚柠刚刚走近，楚含烟含笑的眉目就难以察觉地淡了下来。
“妹妹快来，只是便饭，不必拘礼。”
季照远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异色。
“请太子殿下安。”
沐柚柠行完礼后，便拘谨地坐下，只盼着快点吃完，好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季照远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黑眸中有一丝深意转瞬而逝。
他食指状似无意得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一个宫女上前一步，将一碗红枣百合粥推到了沐柚柠的跟前。
“姑娘昨夜受惊了，御医说百合宁心安神，姑娘多少吃一点吧。”
说完后，季照远不动声色地盯着沐柚柠，将她脸上的细微神色都收入眼中。
他之前在季府时无意间听到碧桃让下人撤掉晚膳中的百合粥，因为她家小姐从小就碰不得百合，一碰便会起疹子。
沐柚柠鼻尖萦绕着她最不喜的味道，脸色有一丝难看。
偏偏楚含烟还笑着在一边催促：“妹妹快吃吧，要是在我这里瘦了，谢将军怕是要提剑上门了呢。”
“姐姐说笑了。”沐柚柠沉吸口气，镇定自若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放入嘴中。
她敏锐地察觉到季照远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身上打转，便一勺一勺地，慢慢把粥吃完了。
“不愧是宫中手艺，臣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好喝的粥。”
季照远看她神色未动地拿着帕子擦嘴，一语不发地执起筷子夹了筷云腿放入口中。
沐柚柠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用完膳，便急急告辞。
刚一回到房中，沐柚柠便弯下腰抠了抠嗓子，将刚吃下的晚膳吐了个干净。
她避开宫女倒掉秽物，又漱了口，方才靠在了美人榻上。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季照远并不知道她吃不得百合，那今晚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沐柚柠沐浴后又给自己擦了点药，又来到院中看着月亮出神。
又是一月十五，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穹。
最是圆满的景象，却成了沐柚柠心中永远的痛。
沐家惨事，正是十五发生的。
看着看着，沐柚柠的眼里慢慢浸上了湿意。
未免隔墙有耳，她只能在心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阿爹，阿娘，兄长，玥儿真的好想你们……”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沐柚柠拭去眼底水光，正待回房时，突然见几名巡守东宫的禁卫军远远走来。
深夜里，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沐柚柠的耳边。
“太子殿下竟让我们明日午后去将前首辅沐大人的坟墓掘了，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第二十六章
脚步声逐渐远去，沐柚柠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黑暗中，她握紧拳头，身体忍不住一阵一阵地颤抖。
当日她还未来得及为父母下葬便被季照远囚在东宫，后来谢景辞告诉她已经偷偷将沐府上下葬在了沐府花园内。
没想到季照远现在居然丧心病狂到连阿爹的尸身都不放过！
沐柚柠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半是愤恨，一半是慌乱。
“不，绝不能让阿爹如此被人侮辱。”
她喃喃自语，慢慢镇定了下来。
方才那名禁卫军说的是明日午后，那她至少还有机会。
一夜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沐柚柠便找到楚含烟，说要回一趟宫。
拿到腰牌后，马车飞快驶出宫道，直朝谢府而去。
谢景辞见她一脸急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听后也是脸色大惊。
“怎么办景辞，他必定还是恨意难消，所以才想对阿爹尸骨下手。”
沐柚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绣帕被攥得不成样子。
谢景辞定了定神，双手按在沐柚柠的肩上，稍稍用力。
“柚柠别慌，我们现在就去将伯父伯母还有你大哥的尸骨转移，只是其他人……”
沐柚柠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季照远只是恨极了我的血亲，说不定能放过其他人，若是、若是……到时候我报仇雪恨后，再去地下向他们请罪。”
“那事不宜迟，我们走！”
谢景辞直接带着沐柚柠到后面的马厩，骑上一匹快马，朝沐府而去。
马蹄声嘚嘚，一下一下敲在沐柚柠的心上。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通红，她却浑然不在乎，嘴里喃喃自语。
“马儿，跑快点，再跑快点……”
时间似是被拉得无限长。
好不容易才看到沐府破败的大门，沐柚柠还未来得及庆幸，眼前的景象就让她心头漫起一股凉意。
沐府门口，无数的禁卫军披甲执刃，将沐府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沐柚柠脱口而出，旋即被谢景辞捂住了嘴。
难道再次来迟了吗？
沐柚柠的眼泪决堤般地往外涌，回忆纷至沓来——
上次沐府被围，不久后就全部被季照远赐死！
回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痛得沐柚柠五脏有如痉挛。
“柚柠你冷静一点！”谢景辞调转马头，远远避过禁卫军，朝后山而去。
“景辞，你放开我！我绝不能让季照远毁坏我阿爹的尸骨，哪怕是要跟他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谢景辞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
“你先别慌，我们去后山看看能不能绕进去。”
沐柚柠眼前模糊得看不到路，只觉风声阵阵，两侧高大的树木飞速往后退去。
不知跑了多久，谢景辞勒住缰绳，揽着沐柚柠跳下马。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轻声道：“此处防守松散，我们走。”
沐柚柠心急如焚地跟在谢景辞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守卫，来到花园中。
正是当日满地横尸的地方。
如今草地已然干枯，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满是残枝败叶。
在中间，立着数十个坟包。
沐柚柠双膝一软，重重嗑了下去，眼泪在地上洇开。
“阿爹，阿娘，请原谅玥儿不孝通天。”
怕被人察觉，她的呜咽都堵在了喉间。
“当日担心引人注意只能一切从简。”
谢景辞看着沐柚柠伤心欲绝的样子，蹲下来拍拍她瘦弱的肩，小声道。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动手吧，伯父伯母不会怪你的。”
沐柚柠依言止住泣声，站起身来。
谢景辞拔出佩剑，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冷意。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僵在了原地。
只见季照远自暗处走了出来。
他眼底飞速掠过一抹痛色，随即被一些沐柚柠看不懂的情绪覆盖了。
他朝着沐柚柠伸出手，沉声道。
“玥儿，过来。”
第二十七章
沐柚柠差点心脏都跳停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隔着长廊与季照远对望。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条银河，怎么也跨不过去。
“你是故意的。”
半晌，沐柚柠才颤抖着嘴唇开口。
眼下的情况她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季照远怀疑她的身份，于是故意让禁卫军说那些话给她听见，然后在这里堵着她，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还以为自己的计谋足够成功，殊不知早已被季照远洞穿了。
季照远双手紧握成拳，几乎
